洪霁和容鱼他们一行人便没有跟上国师的脚步。洪霁有些惊讶,是国师的化名?那个瞧着愣头愣脑的少年又是何方神圣?看样子跟国师十分相熟?
马邑县伸了伸脖子,站在曹沫身后的那些男男女女,也没有一张认得的面孔,其中一个中年男子,比较扎眼,像个马夫。
郭竹酒揉了揉谢狗的脑袋,疑惑道:“那顶貂帽呢?怎么没见着它,有些不习惯,总觉得你没带脑袋出门。”
谢狗伸手拍掉郭盟主的爪子,无奈道:“郭盟主唉,如今本首席在京城可是大名人,招摇过市,街道两边容易咋咋呼呼,不小心打搅了山主吃饭,岂不是罪过大了去。”
郭竹酒点点头,“裴师姐说如今京城百姓,日常闲聊那场庆典,一提起谢狗,抑或是剑修白景,总会说一句,‘就是那头戴貂帽的少女’,确实形象鲜明,让人记忆深刻,很占便宜了。”
谢狗双手叉腰,使劲点头,大概是不戴貂帽的缘故,便显得个头矮了。
此刻洪霁站在余时务身边,这个丰神玉朗的男人,在酒桌上话不多,气态温和。
闲聊几句,余时务说他曾经跟一个朋友约好了将来要一起来菖蒲河喝酒,但是这个将来不会来了。说这句话的时候,余时务有些伤感。
等到曹沫走近了,马邑县打量一番,啧了一声,“这么巧,曹沫,是请客啊还是被请客啊?不愧是千步廊那条道上混的,都能来菖蒲河犒劳五脏庙了,牛气。是常来啊,还是破天荒头一遭的事情?”
头回踏足流金淌银的菖蒲河,少年到底心虚,好不容易见着个熟人,嗓门就比平时更大了。
“不常来这边当冤大头,拢共不超过一只手的次数。今儿是别人做东。”陈平安跟着啧了一声,压低嗓音说道:“拿老子送给镖局的贺礼,跑来这边大手大脚开销?你好意思?都不知道知会一声,捎上曹大哥一起,好,你小子够义气。”
马邑县有些赧颜,说道:“高师兄要请衙门里边的人吃饭,县官不如现管嘛,喝酒的地儿不能太差了,思来想去,与其磨磨唧唧,不如一次到位,直接来最有名的菖蒲河好好搓一顿。”
陈平安点头道:“高髹做事情还是老道的。”
其实陈平安对高髹印象很好,不输他们的师父。一个大老爷们,这么多年来,将名义上师弟师妹们的一个个孩子们照顾成人,此间辛酸,不可言说的诸多不容易,兴许一般人不理解,陈平安岂会不懂?
只是少年的那位高师兄,每次跟曹沫视线对上,总觉得是曹沫这厮的一种无声挑衅,颇有一种“我来抢你的师妹了”的意味。
哪里知道,“曹沫”看待高髹,却是一种对自己少年生涯的回顾。
容鱼已经认出了那两位县衙胥吏的身份。确实很巧。
马邑县转头说道:“高师兄,你先陪着卞大人和鲁大哥去酒楼,我很快就赶过去?你们落座之后,也别等我,只管喝酒便是。”
他们停步站在鱼灯摊子旁边,不等难为情的高髹解释什么,卞春棠主动开口解围,善解人意道:“不着急,叙叙旧好了。我正好给儿子挑一只鱼灯。”
马邑县看了眼余时务,好奇问道:“那个人就是你的东家?”
陈平安顺着少年的视线瞥了眼余时务,笑道:“不是。”
马邑县加快语速说道:“对了曹沫,有件事,你是老江湖,帮忙合计合计?”
以往在曹沫这边,少年的言行举止总是想要处处假装大人,但是涉及镖局事务,牵扯到山中师父、师姐的修道资粮,少年的脸面就小了。
陈平安笑呵呵道:“什么事,说说看。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多,出谋划策,不在话下。”
洪霁看着那个瞧着意态闲适、好像是在故作高深姿态的国师大人,感到很陌生。
不远处,郭竹酒会心一笑。
她一下子就明白了为何师父好像变了个人。
只因为这一刻的师父,就像……就像站在剑气长城那座铺子的酒桌外,街道旁。
师父很想念他们吧。
马邑县闻言白了一眼,只是事关重大,也懒得跟曹沫计较什么盐和饭了,“四海武馆的魏历,魏大宗师,总听说过吧?”
陈平安点头道:“当然知道,大名鼎鼎,如雷贯耳。”
马邑县忧心忡忡,皱着眉头说道:“他今儿主动找到我们,说想要与镖局一起合伙做买卖。你觉得这里头有没有啥陷阱啊?曹沫,我们人生地不熟的,又怕一个错过千载难逢的挣钱机会,又怕做了一笔赔本买卖。曹沫,你晓得的,开了镖局,我们真没有什么钱了,一步踏错,就没翻身机会了,我不想两手空空回去见师父,没那个脸。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就不回去了,总要独自闯荡江湖,挣到了很多钱才回山里去。”
陈平安看着微微红着眼睛的少年,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说道:“也简单。要么是魏历居心不轨,跟你们玩仙人跳,不过这种可能性很小,魏历真想要挣钱的话,完全犯不着坑你们,要么是魏历其实早就听说过你们师父的名号,心中敬佩,只不过江湖人士侠义心肠,不愿你们觉得欠他的人情,就故意找了这么个蹩脚由头。不管如何,你们镖局千思百虑,都不如找个京城地面的地头蛇朋友,最好是有官府身份的人……”
马邑县见曹沫神色认真,说话内容也听着在理,少年心情一下子就好起来了,“比如你?”
陈平安笑道:“找我作靠山?亏你小子敢想!”
马邑县傻乐呵,曹沫是啥德行?三句话不吹一个牛,就跟酒鬼三天喝不着酒一般。
马邑县压低嗓音说道:“卞春棠你也见过,我对他印象很好,可我也不懂衙门里边的门道啊,什么胥吏、清浊的,他会不会官帽子太小?关键时刻帮不上忙,压不住事情?”
陈平安抬起手,装模作样抖了抖袖子,掐指片刻,说道:“够用了。”
马邑县震惊道:“曹沫你能掐会算?怎么不去天桥底下摆摊算命……”
不曾想那家伙竟是嗯了一声,点头道:“确实摆过,钱没少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