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指纤细柔嫩,犹如春笋玉芦,而他的指节枯瘦,指腹处结了厚厚一层茧子,是幼时辛苦劳作留下的印记。
他神色欢快,动作很小心,绣花针细细挑起一点捣烂的花泥,垒在她的指甲上。
哪怕是最纯正的红花捣烂的花枝,染出来的指甲也只是橘红色而已,必须一次又一次,重复染上十几遍,才能像绿丛间怒放的花朵一样殷红。
而卫泽一点都不见厌烦,似乎完全乐在其中。
周瑛华举目望向院中几株静静矗立的玉兰树,枝头堆玉砌雪,花朵亭亭玉立,偶尔啪嗒一声,是焦黄的花瓣飘落枝叶的声音。
她听到宫女在殿外压低声音窸窸窣窣说话,像隔着重重纱帘听窗外的落雨,雨丝落在花叶上,沙沙作响。
这一刻岁月静好,他们仿佛是一对平常的少年夫妻。
景春殿外。
冯尧松开衣襟,吐了口气。
天气热,他生得又胖,比别人更觉燥热些。汗水从墨黑纱帽沿滚落,淌了满脸,鼻子尖泛着丰腻的油光。
“冯大人!”
身后一人喊着他的名字追上来。
冯尧脚步一顿,回头一看,原来是户部侍郎孟明城。
孟家家大业大,族中子弟和旁支远系几乎占据了大半个朝堂,不过他们大多只是占了个虚职,真正办实事的还是属臣门客。
丞相孟谦义虽然多子多孙,但家族子弟多为纨绔公子,放浪形骸,无所建树。
不然,孟家不会放着几十个血脉相连的嫡系子弟不管,选择扶持外甥崔泠,孟文才也不会得到重用。
孟明城在孟家的不肖子孙们当中,算得上是比较务实的那一个。
冯尧大大咧咧,直接用袖子抹了把汗,“明城兄,丞相大人近来身体如何?”
孟明城挑起嘴角,笑道:“叔叔已经大好了,多劳冯将军惦记。”
冯尧漫不经心道:“如今国事繁忙,百官们还等着丞相大人回来主持大局呢……”
孟明城嘿嘿一笑,搭着冯尧的肩膀,悄声道:“不急,不急。冯将军知道皇上现在在里头做什么吗?”
冯尧茫然道:“皇上下了朝,理应是去袁侍讲处读书去了。”
孟明城摇摇头,“皇上在……”他故意顿了片刻,眨了眨眼睛,“在为皇后染指甲。”
冯尧神情骤变,似乎不大相信:“染指甲?”
孟明城露齿一笑,意味深长:“冯大人别不信,我可是听含章殿的内监亲口说的,啧啧啧,咱们这位小皇上,年纪不小,倒是颇懂夫妻情趣嘛!”
彼此敷衍了几句,在宫门口拱手作别。
孟明城碰到几个同族子弟,几人共乘一辆马车离开。
冯尧在风口站了一会儿,依稀听到孟家几人在车厢内高谈阔论:“小皇帝还不知事,整日只知道调风弄月,前一阵子闹着赛龙舟,这几天和周皇后蜜里调油,连折子都没功夫看。”
“听说小皇帝只认得几个字,每封折子都必须让袁西施先给他讲解一遍,他才听得懂。”
“到底是年纪小啊!今天你们看见没有,小皇帝穿的那身衣裳,明明不和服制,他竟然还拉着明城兄,问他的衣裳漂亮不漂亮!”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小皇帝以前是给人当奴才的,哪懂得什么场合该穿什么。”
叮铃一阵脆响,冯家的马夫牵着一匹膘肥体健的骏马行到街口,孟家的马车渐渐远去,人声模糊,只能听到时不时传出一阵放肆的哄笑声。
冯尧翻身跃上马背,冷笑一声:小皇帝面憨心黑,如果真是小两口的夫妻情趣,风声怎么会传到你们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