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好地方啊,难怪奄蔡能养活十余万人。”
按照任弘在“天下九洲舆图”上所画,越过这条河,就是另一个大洲了,赵汉儿本想继续进军,追逐向西迁徙的阿兰人,去看看彼岸的土地,却不想任弘一纸军令,让他们击服奄蔡诸部落后,便罢军而还。
这显然是为了配合任将军对托勒密埃及的远征,既然身毒精兵几乎空出,那河中就得稳一手,任白去身毒镇守,赵汉儿则带着乌孙、月氏、康居骑兵在奄蔡抢了一通后回了苦盏。
然后就待到了现在,既然天子驾崩,于情于理,任弘都是要回去参加葬礼的,不日就将从月氏北上,途经大宛,召赵汉儿去相见,大概是要安排他镇守河中。
这也是今日文忠对着赵汉儿抱怨先帝封赏不公的原因。
但赵汉儿又不是韩敢当那憨憨,当然不会被一激就上当,只笑道:“不管于吾等公与不公,至少陛下临终前封将军为王,乃实至名归也。”
文忠道:“没错,虽是封为外诸侯,绕过了白马之盟,可实际上谁都清楚,殿下如今是大汉唯一的异姓王。”
赵汉儿眯起眼:“副都护何意?”
文忠压低了声音:“君不闻淮阴侯之事乎?”
“淮阴侯韩信,出陈仓,定关中,又围雍王,灌废丘,下三秦。高祖败于彭城,天下尽背汉投楚之际,韩信涉西河,虏魏王,擒夏说,引兵下井陉,诛成安君,徇赵,胁燕,定齐,南摧楚人之兵二十万,东杀龙且,西向以报。此所谓功无二于天下,而略不世出者也。”
“然高祖虽封其为齐王,实有留侯蹑足之疑。后韩信又不听楚使及蒯彻之谏,围项羽于垓下。等到楚亡之后,挟不赏之功,使得高祖震恐,便被夺了齐地,封为楚王。”
“可势在人臣之位而有震主之威者,岂能不受怀疑?遂有高祖伪游云梦,束韩信于车后,废为淮阴侯。纵是韩信这时候再反击也来不及了,最终竟为儿女子所诈,被昔日举主挚友萧何骗杀,身首分离,三族夷灭,为天下哀。”
文忠讲完了韩信的事迹后,意味深长地说道:“自古以来,勇略震主者身危,而功盖天下者不赏。贺王殿下之勋,胜过了韩信,恐怕朝廷也已心生忌惮。先帝将其列为麒麟阁第一,又封为王,不过是以齐地封韩信之故伎也。”
“为何与我说这些?”
赵汉儿面色未动,反问了文忠,旋即却又笑了起来:“看来,你早就同殿下说过类似的事,但没用?难怪殿下此番召我去大宛,却独不唤你,知臣莫若君,恐怕是知道你又要以此言游说,索性不想听了。”
赵汉儿是清楚的,这文忠颇有诡谲之计,曾为任弘游说贵霜反叛月氏王,又曾作为使者,带着一群卫士拿下了罽宾国。
但此人也对朝廷十分敌视,颇有希望任弘在河中与身毒西向称帝,与汉朝分庭抗礼的期冀。
文忠被看穿了,有些小尴尬,赵汉儿继续猜:“所以,你想让我出面,阻止殿下回朝以防重蹈韩信覆辙?你是以为,新帝和太皇太后、许皇后欲效仿高皇吕后,而朝中韩敢当、辛庆忌、甘延寿乃至于张敞、黄霸等都会与之配合,做‘萧何’之事?”
赵汉儿对殿下回朝是一点不担心的,如今朝廷可以说是被“任党”们一手控制。先帝虽然也提拔了郭翁中等辈,又给予金、张、史、许高官厚爵,但这四姓年轻一辈无一入选麒麟阁,确实是扶都扶不起。中兴之臣们与任氏的关系是难以切割的,纵过了这么多年利益已有不同,然情谊还在。
“别人我不知道。”
赵汉儿想起一起在破虏燧和西域出生入死的老伙计,露出了笑:“但韩飞龙,倘若真要他在朝廷和殿下之间选的话,我知道他会选哪边。”
在民间威望亦然,不吹牛地说,任将军就是大汉战神,若是回去有人要谋害他,一声令下,定能有十万大汉儿郎奔来相助。
所以赵汉儿根本不担心任弘此去的安全。
“不,不是劝阻。”
这次他却是料错了,形势已变,文忠的想法也已变得更加激进,更加疯狂。
东西并帝,划葱岭而治,那是先皇在的时候,当时即便任弘回去,确实无法与之相争。
可现在嘛……
大汉朝廷,不就剩下孤儿寡母了么?只要贺王愿意,还不是任意欺凌!
“新君继位,主少国疑。”
文忠道:“我听说今年关东还发生了水患,波及十一个郡,不少地方大饥,人心不安。”
“值此非常之时,天下苍生,无不盼望着殿下以大司马大将军的身份,回去主持朝政!”
这是反客为主的好机会,此去入京,上策是待下来,控制朝局,再徐徐图之,即便不代汉,也可为周文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