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建鸿羽就派遣信使入宫递交请见文书。晌午时分,从城门内浩浩荡荡一大队人马迎岀。打头的二百名镇远虎贲军佩刀校尉甩步而行,紧跟着的是六十名羽林军擎起的六十面黄龙幡旗仪仗,接着是三十六乘紫气华盖。华盖后,两长队护府近卫军举着金钺、大刀、红镫侧卫着缓缓驶来的迎宾纛车,步伐都从容淡定。纛车异常宽大,四名护纛将军分别立定车缘四角,全是清一色三品武服,个个昂首挺胸扶剑。两丈高余的纛旗旗杆矗立在车正中,斗紫底色的纛旗足有丈许长短,旗边装饰着明黄流苏,旗面上写着斗大的金字:恭请幽州侯建。于万映站在旗杆右侧,显然是虚左以待建鸿羽登车。
建鸿羽独自一人从大营稳稳走出,也没正眼瞧那些仪仗卫队,只向于万映微微一抬手,算是打了招呼,便跨步登上纛车。待稳稳站定,他将手一挥,示意队伍回转进京。此刻,侧有国戚侍候、下有禁军拱护,抬头前瞻见龙幡飞舞,左右环顾有紫盖辉煌。建鸿羽板着脸,尽力不叫内心的激动行诸于色,只目光炯炯凝视着愈来愈近的京城。骄阳下,他那暗青色的甲胄不时映射出深沉的光泽;惠风中,纯黑色的披风随风飘扬。京城门内,朝廷百余名四品以上官员,远远望见纛旗,便黑鸦鸦跪了一片,齐声高呼:“恭祝幽州侯万福金安!”随之,城里烟花齐放,香雾缭绕,在万众仰望之中,仪仗队伍不疾不徐的向禁宫方向迤逦而去。
看着渐渐远去的建鸿羽一行,陆邦籍在心中暗暗祈祷,希望一切平安。这样,自己就有机会在京城盘桓几日,见一见小戚子。不用像前几次那样,路过京城却缘锵一面。不知为何,望着京城大开的城门,陆邦籍觉得那有点像一个怪兽张开的巨口。
当日下午,义帝在传心殿召见建鸿羽。“宣建鸿羽觐见!”,司仪太监拉长的公鸭嗓声音刚一落定。建鸿羽就小步快速趋入殿内,撩衣跪下,朗声奏道,“臣建鸿羽恭请帝安。”说罢,扣下个头。
义帝静静的看着建鸿羽,好半天后,才以一种极温和的语气,如话家常的说道,“你我君臣际会已经快二十年了,今天是这段漫长时光中有着特殊意义的一天。因为今天是你最后一次赞拜以名了。”
听到这句话,建鸿羽沉默了,但他的内心深处像烧开的水一样剧烈翻滚着。应该坚辞?应该接受?应该请封二字王?应该表示知道鳞王已死?应该装作还不知情?这些问题,他已经考虑过无数遍,直到现在也没有个定案。必须决断了,此时此刻,各种预案如走马灯一样,在他脑海中快速变换。良久后,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重重的又扣下一个头。
“这一切都是你应得的,你的功劳早就够封王了。当年要不是韩碧鳞坚持,本应你封王,钟甘封侯。现在对你的封赏,就算是一种补偿吧。”义帝轻轻叹一声,接着以更温和的语调继续说道,“若你的功劳再小一点就好了,朕就可以给予你慷慨的封赏了。现在却有点伤脑筋,能够封赏你的只有这么多了。”
建鸿羽觉得脊背上一阵发凉,然后恭恭敬敬的将反复斟酌过多遍的奏对缓缓说出:“接受臣的尽忠效命,就是陛下对臣的莫大恩赐。若不是陛下擢拔臣于阡陌之间,臣不过是辽东一农夫而已。我对陛下的热忱之爱,就如同子女对父母的感情,山不能与之比高,海不能与之比深。为了陛下和朝廷,我所能做的一切都应该应分。”
“钟甘的王爵,朕的意思是赐予凉州侯刘定之,你看呢。”义帝与其说在征求意见,倒不如说在开岀条件。
“凉州边远寒苦,刘定之驻守多年,当得此赏。”建鸿羽立刻回应。
“多出来的三州之地,又要增加朕肩上的担子了。你能不能与朕分忧,再兼管一州?”对于建鸿羽的回应,义帝也旋即给予恩赏,从名义上认可了他接管并州的既定事实。
“唯陛下之命是从。”建鸿羽欣然接受了这个顺水人情。
“朕打算增设总揽兵马司,你的参赞军事陆邦籍好像功劳也不小?”义帝旁敲侧击的预设一个埋伏。
“此人有些古板,也已心生安逸之愿。”因为对陆邦籍的态度了然于胸,建鸿羽装作略加思考后就表示了婉拒。
“哦。”义帝像是早就知道结果似的,只是一带而过,“护府近卫军指挥使卞闻焕不仅管着京城防卫,还兼着禁宫羽林军的操训之事。他的年纪有些大了,朕不忍心他过于操劳,毕竟他也可算是朕的家人。”
“陛下的意思是?”建鸿羽轻声试探着。
“朕打算在护府近卫军下分设步军、马军两个衙署,替他分分担子。步军指挥使让于万映担起来,他毕竟现在就是近卫军副指挥使,也不算擢升。”义帝这时揭开了埋伏下的真正意图,“马军指挥使,朕相中了玄铁军副指挥使王钊。”
“这……唯陛下圣裁。”建鸿羽故作为难的妥协了。
“王钊的任命,朕先不说,由你去宣旨吧。其他封赏、任命,明天的大典上,朕会一并昭告天下,到时你要带头谢恩。”义帝把施恩的机会留给建鸿羽,同时又提出了一个新的要求。
“臣领旨。臣谢恩。”说到这,建鸿羽知道今天的谈话快结束了。
“若没有其他事,你就回去休息,静候明天的封典吧。”义帝身体坐正了些,微微闭上双眼。
“臣还有事想问。”建鸿羽不按常规的发问。
“哦?”义帝一副情理之外、意料之中的神情。
“韩碧鳞有没有可能不杀?”建鸿羽还是决定用这种隐晦的方式,向义帝暗示自己的知情程度。
过了许久,义帝才发出冰块破裂时那种寒冷、生硬的声音,“没有。这事一想起来,朕也是锥心刺骨之痛,就让他过去吧。”
“那臣余下的爵位,韩碧鳞的两州封地,陛下可意有所属?”建鸿羽尝试着再多摸岀一些情况。
“朕还没酝酿好,这次先放放。你可有推荐的人选?”义帝的声音中温度明显降至冰点。
“臣只是担心韩碧鳞之子不会轻易交权。”建鸿羽当即显出诚惶诚恐的样子。
义帝发出无机质般的声音,“量他也掀不起大浪来,朕自有定夺。”
“那臣告退了。”建鸿羽识趣的倒退着岀了大殿。看小说,630book。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