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土块一起飞上天的皮帽,是杜义田的。他极其爱护这顶帽子,点炮眼时,怕火星碰到,特地摘下放在一边。但看到我正处在危险中,竟忘了捡帽子就奔了过来。
炮声响过,我们赶紧奔过去,拿起帽子一看,没坏,抖落碎土和冰雪后,貉克帽还好好的。
我对杜义田说:&ldo;刚才多亏你,要不……&rdo;
杜义田淡淡地笑了一下,打断我的话:&ldo;人命关天,谁都会这么做的。&rdo;说完就走了。
我突然觉得,他们傲气,但他们有自己独立的想法;他们倔犟,但关键时刻会奋不顾身救人。
我想去重新了解当地青年,想去重新认识当地青年。我想知道,假如换一种方式,而不是斗争的方式,坏人会不会变成好人?不,应该说,好人是不是就不会变成坏人了?
我甚至对孙洪才避开矛盾,打退堂鼓的做法,也不那么反感了。
爆破作业确实带劲!施工进度大大加快,水库工程不日就可以全部完工了。
39、狗吃冻饺[本章字数:1548 最新更新时间:2013-01-1408:25:460]
从水库归来后,张庆明凭着他的身高马大,参军了。
走前,他得意洋洋地穿着一身没有帽徽领章的军装,到处告别,引得好多知青都十分羡慕。
我们则在家休整,洗衣服、补裤子,写家信。
1970年的最后一个晚上,妇女队长宝兰姐领着一帮人到知青点,和知青一起在食堂里包饺子。
我也算是会包饺子的,馅装好后,把饺子皮一个摺子一个摺子捏紧。可这些东北妇女装好馅,两手一捏就妥,速度快,包得紧。
包好了一盖帘就拿出屋去冻,冻得像一块块小石头蛋似的,倒进大麻袋里。来来回回的,已经装了一麻袋,抬到食堂的偏房里放着。
东北农村的正房,只要有透风的地方,都会在入冬前用泥漫上;窗户上凡有缝的地方都在外面糊上纸条密封,堵得严严实实的。所以冬天屋子里烧起火墙、热炕,任凭你外面零下四十多度,一进屋,必须脱去棉袄,放掉身上的寒气,只要穿着一件薄毛衣就行了。
但人们也许不太注意,东北农村家家户户都有个偏房,平时放些农具、种子、粮食及一切杂乱的东西,冬天,却是一个极好的天然冰库。
农村里每到下雪天就开始轮番杀年猪,今天这家,明天那家,无论谁家杀猪了,都会叫上各家的户主,一起去吃猪下水,像什么猪肚、猪心、猪头、猪爪;特别要提一下的是东北人喜欢在猪肠里灌上猪血,蒸出来很嫩很香;但奇怪的是东北人不喜欢吃猪肺,杀猪时,谁要就随手扔给谁了。每到这个时候,我们就天天吃大碗肉,喝大碗酒,等各家年猪杀得差不多了,春节也快到了。然后又是家家请客,这一请要请到阴历二月二&ldo;龙抬头&rdo;。
你想想看,从11月中旬下雪杀年猪,到来年&ldo;龙抬头&rdo;,吃呀喝的,差不多要三个月,天天泡在酒肉里了。
好了,别说这吃喝了,还是回到那偏房上吧。
老乡杀猪后,把整片的猪肉挂在偏房里,一直可以挂到第二年的四月。什么时候想吃肉,只要拿把斧子去偏房里砍一块就行了。
同样,过年的时候,家家户户包饺子,冻好了装进麻袋,也堆在偏房里。什么时候高兴了,就去掰一些拿来下锅。
还有,奶牛的奶也可以冻成奶砣放在偏房里,每天早上用斧子砍一片下来,放在热锅里一搅拌,就是香喷喷的牛奶了。
特别是冻豆腐,上豆腐房买回热乎乎的豆腐,在院子里冻成硬块放在偏房里。要吃时去拿一些到屋里化开,豆腐变得就像南方的拷腐一样,有一个个小孔,很有弹性,吃起来却有一股豆腐香。
直到第二年四月大地化冻时,农民把偏房里的存货都吃完了。那时,大地里的野菜冒出了嫩芽,新鲜的好吃东西也接上碴了。
妇女老乡那晚一边帮知青包饺子,一边聊着自家那&ldo;天然冰库&rdo;的好处,知青也听得来劲,谁知那边正在油氽黄豆的蔡景行一下子把锅里的油溢了出来,&ldo;轰&rdo;的一下,火光直冲屋顶,油烟呛人!
施卫疆冲上前搬下了炉子上的油锅,我则一下子推开被地上火苗舔着的门,又拿起煤锹,弄了一下子灰盖在火上,这才避免了一场火灾。
大家忙着把屋里烟放出去,却忘了屋外还有一个装了一多半冻饺的麻袋,直到肖民跑进来大叫:&ldo;狗吃饺子啦!&rdo;
大家才冲出去看,不知谁的狗,把那麻袋咬了一个大洞,吃了有100多只冻饺。
宝兰姐忙说:&ldo;没关系,咱再多包一点,也好多唠会儿磕。&rdo;
那夜,大家睡得很晚。
第二天,元旦。一个雪晴后的清晨,我和国明跟着马车上山砍杆。
月亮还没落下,在新雪覆盖的道路上,我们第一个留下了两条车轮印子,马蹄翻起的泥土,像花一样,开在洁白的雪地上。
没有重复,一切都是新的。
我坐在马车后面,凝望着那不断生出的清晰印迹,觉得这是多么整齐美丽的图案啊!
轮印,笔直、坚定,深刻、清楚;就像两条划痕,永不错乱。
蹄印,怒开、奔放、整齐、规律。就像点点梅花,活力无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