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老乡挤在一辆马车上去出工,也经常可以看见身边老乡的脖子里爬着一只虱子。风一吹,那虱子随时都会掉到你的衣服上。
我们上海知青算得要干净的了,下乡第一个春夏,没有虱子。到了冬天,却不得不和虱子结下了缘。
零下三四十度的气温,每天劳动大汗淋漓回来,顶多也就是脱光了衣服用水擦一遍身,汗水浸透的衣服也做不到天天换洗,这就容易招来虱子。
要想洗个澡是极不方便的。下乡第一个春节前,我洗过一回,在生产队烧猪食的铁锅里。只有这个铁锅是全生产队最大的,可以坐得下人。我先把铁锅洗干净,放上水,垫上砖,等水烧热了,脱光了坐在砖上洗澡。
只要有一个知青从老乡那儿传来了虱子,那个虱子就会一往无前,传播到每个知青身上,因为知青住的是大通炕。
我与虱子结缘时,一开始还有点痒,后来也不觉得了。真所谓&ldo;虱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rdo;。
冬天我是不敢穿毛衣的,因为过不了多久,毛衣的每一个缝隙里都会藏着虱子!看得我自己都头皮发麻。
不过,我们传的都是体虱,不像邵子昂,还得过头虱,害得男知青一律剃了光头,恐怕被传上。
女作家张爱玲17岁的时候曾说过一句惊世骇俗的话:&ldo;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衣袍,爬满了虱子。&rdo;
让我用张爱玲的这句话反过来调侃一下自己吧:&ldo;爬满了虱子的衣袍,包裹着依然可以是华美的生命。&rdo;
不管怎么说,我很庆幸,我的弟妹们不知虱子为何物,他们的脑海里,永远不会有被虱子骚扰、叮咬之苦的记忆。
回上海已经十天了,每天都挺晚睡觉,也许今天睡早了一点,不像平时那样头一粘枕头就梦见火车轰鸣的车轮声。
窗外传来阵阵大轮船的鸣叫声,它们在黄浦江里夜航。
我眼睛闭着,心里醒着。大街上汽车来住的喧闹早已消失,偶尔传来几声自行车的铃声,这铃声清脆地敲打着满天星斗;铃声停下,能听到家里闹钟的滴嗒声,让人感觉到夜的寂静。
这些天做了些什么呢?
去留守知青的家走访,与回沪探亲知青相聚高淡阔论,然后相约逛南京路、豫园、外滩,去西郊公园拍照。
今天,我和云龙去上海图书馆,用我们的边境居民证借来书,在安静的阅览大厅里坐了半天,然后去下面的人民公园里散步,觉得很有意思。
回来时路过学校,进去看了一下,呒啥变化。
工宣队还没撤,几位师傅很会客套应酬。当年送我们一路去下乡的丁师傅也还在,他正在下象棋,却一个劲地向我们解释没给我们回信是因为工作忙。
我手指棋盘问:&ldo;难道这个时间不能利用来给知青写封信吗?&rdo;
他连忙应酬:&ldo;嘿嘿,这宝贵意见,接受,接受!&rdo;
其实,我很能理解他们,把学生送下乡是他们的任务,他们现在的任务,是要把又一批快要毕业的学生再送下乡,如此而已。
我不想苛求他们一直把我们挂在心头,只是不习惯他们虚假应酬的那一套。
76、两封来信[本章字数:1308 最新更新时间:2013-03-0808:27:430]
年底,接到爱辉两封信。
一封是王雄涛写的,去了信头的寒喧和信尾的客套,内容很简单,就是告诉我两件事。
第一件:&ldo;年底评工分时,你被评了一等工。&rdo;
这让我感到很意外:下乡第一年,我被评的是二等工,在知青中,这已经算是最高了。第二年,就被评上了一等工,成了生产队最强劳力之一。
信中说:&ldo;老乡在评工分时,一致认为:今年没有知青,就吃不上大米。他们是生产队的主要功臣!&rdo;
另外一件事是:我和邵子昂,被选进了队委会。
我感谢老乡对我的评价和肯定,一边在心里告诫自己要谦虚谨慎不要骄傲自满,一边打开了另一封信。
信是邵子昂写来的,抬头上写了很多人的名字,不是写给我一个人的。
内容也很复杂,但主要说是和我谈心:&ldo;我感到你在后一阶段热衷于搞自己的&lso;外交攻势&rso;,以此来争取自己的威信,而尽量避免矛盾,这里包含着私心,如果不去掉是很危险的。你们在上海要总结的话,请把这一条总结进去。&rdo;
在信的空白头上,还写着一句话:&ldo;请在学习小组会上读我的信。&rdo;
我终于明白,之所以信的抬头写了这么一大串的名字,而且又特别提醒&ldo;读我的信&rdo;,邵子昂是要把和我谈心的内容向大家公开。
我对这种违背常理的做法感到很吃惊。
自下半年以来,针对知青已经成为生产队的劳动主力,我多次在知青骨干会上提出&ldo;走出知青点,重新认识农民,重新认识当地青年,重新营造生产队氛围。&rdo;
我提醒知青,要想挑起更重的担子,就不能局限在知青点的小圈子里。
当然,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有人将此看作是&ldo;外交攻势&rdo;,是技巧手段,如果我们纠缠在各自心理习惯和各自的见解上,这个团队就很难拧成一股绳,造成相互的扯皮而难成大事。
另外,我作为知青点的负责人,得到了老乡的好感,并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她是好多知青在春耕夏锄秋收的生产一线上冲锋在前干出来的。年底评工分时,老乡们就异口同声说:&ldo;今年能吃上大米,可别忘了是知青的功劳&rdo;,这并不是我一个人可以做得到的,知青应该为此值得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