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文治说:&ldo;你们都是管教,和我们坐牢的犯人可不一样。&rdo;
张海峰干笑了一声:&ldo;嘿,管教……你以为管教就舒服?每天都在这样的环境里上班,再好的人也会被磨出精神病来。像老黄这样一干三十多年的,那才叫真正的无期徒刑呢!&rdo;
因为无法揣摩对方的用意,杭文治只能再次沉默不语。
却见张海峰也默然了片刻,忽又说道:&ldo;我知道你们怕我,叫我&lso;鬼见愁&rso;。这名字可不好听啊。&rdo;
杭文治连忙辩白:&ldo;这都是一些嘴欠的家伙胡乱叫的……&rdo;
张海峰打断对方:&ldo;你不用解释,这名字不好听,但是好用!我如果也想老黄那样温不拉叽的,怎么管得了你们这帮人?&rdo;
杭文治苦笑了一下,算是尴尬地表示附和。
张海峰歇了一口气,语气忽又变得柔和起来:&ldo;其实我也是个普通人,有正常的家庭,有正常的生活。在外面,没有人会怕我。我有一个贤惠的妻子,还有一个好儿子。我儿子今年十二岁,马上就要升中学了……&rdo;
杭文治抬头看着张海峰。当对方脸上那种坚毅冷酷的表情融化之后,显露出来的本色人物的确只是个普通的中年男子,他平静而疲惫,完全就是个在家庭中承担着温馨压力的男主人。
不过这种变化只是短短一瞬间的事情,坚硬的面具很快又罩在了张海峰的脸上:&ldo;只是我要在这个地方工作,就必须做出一些改变,你懂吗?&rdo;
杭文治点点头。他知道任何人在这个地方都要有所改变,哪怕是管教也必须如此,否则就无法正常地生存下去。
张海峰停顿了片刻,又说:&ldo;这十多年来,我在四监区的工作一直很出色,所以领导也在考虑我的工作变动。如果顺利的话,半年之后我就能调监狱管理局,舒舒服服地坐机关了。&rdo;
杭文治的目光中略有些惊讶的神色。干部的调动升迁应该是个敏感的话题,怎么对方居然会和自己说起这个?
杭文治的心理变化都在张海峰的掌控之中。后者此刻冷着面庞,难辨喜怒,他的目光则长时间地盯在杭文治的脸上,直到对方怯然垂首之后才又说道:&ldo;我本来没必要和你说这些话的‐‐不过我觉得你和其他犯人都不一样,你应该是个懂道理的人‐‐你明白我的意思吗?&rdo;
杭文治赶紧&ldo;嗯&rdo;了一声,有点受宠若惊的样子。
张海峰点头道:&ldo;明白就好。因为你是个聪明人,所以我希望能用另外一种方式和你交流,我希望你能够站在我的角度上来理解我,而不是被动承受那些粗暴的命令和管制。&rdo;
杭文治适时地抬起头来,用目光表达着自己的受用和真诚。
张海峰看起来非常满意,便用交心般的口吻继续说道:&ldo;我今年三十八岁了,这对男人来说是个非常关键的阶段。如果有些事情处理不好,我可能也会像老黄一样,一辈子呆在四监区。&rdo;
杭文治讨好似地陪着笑:&ldo;您刚才不是说了吗?领导已经准备把您调到管理局了。&rdo;
张海峰却没什么笑容:&ldo;我还说了,那是顺利的情况。如果不顺利的话,毛也别想!所以在这段时间内,谁也别给我捅出什么乱子来!&rdo;
杭文治心头一紧:这绕来绕去的,终于要说到正题了。
张海峰这个时候又不说话了,他再次长时间地看着杭文治,那目光中的压力就像凝固的空气一样,一层层不断累加在后者的肩头,令后者如蒙针毡。
良久之后,张海峰才再次开口,他的言辞极为简短:&ldo;说吧,怎么回事?&rdo;
杭文治立刻摇头道:&ldo;我不知道。&rdo;
张海峰的眼睛眯了起来,目光也变得更加锐利。
&ldo;你真的不知道?&rdo;他沉着声音反问。
在对方越发汹涌的压力之下,杭文治这次显出了些许犹豫,他的目光闪烁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很难开口。
张海峰用手指敲了敲桌子,再次加重语气:&ldo;你是个聪明人,你不会不知道的。&rdo;那口气三分像是鼓励,七分又更似威胁。
&ldo;我……&rdo;杭文治的额头隐约沁出了细汗,欲言又止。
&ldo;知道什么就说什么,吞吞吐吐地干什么!&rdo;张海峰陡然间怒喝起来,而杭文治对这声暴喝毫无准备,竟不自主地打了个哆嗦。惊魂略定之后,他苦着脸道:&ldo;没有把握的事情,我不敢乱说的……&rdo;
张海峰重重地吐了口气,表达着对杭文治的不满。不过转念想想,对方的顾虑倒也可以理解。毕竟在四监区这个地方,如果胡乱说话得罪了人,杭文治今后的苦日子恐怕就很难熬出头了。
张海峰决定来个抛砖引玉,点点对方,也算给这个文弱的家伙先打一管强心针。于是他便慢条斯理地反问了句:&ldo;那支铅笔,不是杜明强拿的,就是小顺拿的,我说得对吗?&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