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时间过去,他们三个就差歃血为盟,好得几乎同穿一条裤子了‐‐可也只是几乎。
杨廷手心出了一层冷汗,苏令蛮抽了抽,却被整个握住了,侧脸白得让人发慌,杨廷突然笑了起来。
这笑浮于表面,试图掩藏住过去带来的沉而伤的雾气,让人一见,便觉得心底一片泥泞式的伤感,黏糊糊又拔不出。
&ldo;我那时每日都是大兄、大兄叫着,圣人答得很欢,可我哪里晓得,他并不喜欢。&rdo;
甚至厌恶,从他的阿爹开始,便从没有一处瞧得舒心舒颜,憎恶,憎恶到杀了他。
熬了一年,圣人再不肯忍,终于找到了机会。
上元佳节,宫中夜宴不断,尤以御花园宫灯繁复精美为最,王仲衡早早被家中接回去逛灯市,唯有两个寂寞的野孩子在御花园中乱跑。
小杨廷不曾感觉到恶意的到来,等到他察觉,人已经跌入了黑沉沉的池子。
&ldo;我只记得,那夜的月亮,格外的圆,照在人身上,凉得让人骨头fèng都疼。&rdo;
杨廷不在意地扬唇一笑,见苏令蛮眼泪珠子含在眶里幽幽打着转,一咕噜掉了下来,摩挲着她眼角道:
&ldo;哭包,又哭了,恩?&rdo;
苏令蛮一脑袋横冲直撞地冲入他怀里。
她为杨廷语气中的满不在乎而心疼,为那个在池中挣扎溺水的六岁小阿廷而心疼,更为那个被全世界背叛寂寞而孤独的小郎君而心疼。
&ldo;圣人想杀你,为什么?&rdo;
他还那么小啊。
她闷在杨廷怀里,声音都变了调,带着点厉。
&ldo;大约是……我阿爹的关系,圣人恨我阿爹,连带着恨我。&rdo;杨廷此后反反复复想过那一幕,冬夜的寒意通过池水一层层侵入幼童的身体,他受不住,便得了这要命的寒疾。
许是里边还有其他的缘故。
杨廷不记得自己在池中挣扎了多久,只记得黑沉沉的水面上,那一轮金灿灿的圆月,有一年、两年?
他再醒来时,便发觉自己躺在了龙床上,圣人白着张小脸道:
&ldo;阿廷,你不小心跌入湖中,险些吓死大兄了!&rdo;
生在皇家,唯一快速领会到的一项技艺,便是如何准确又可信地说一门……假话。
那一刻的杨廷,茫然又不解,却清楚地知晓,阿爹绝不会为了自己与圣人计较,甚至连真相,都是不可言说的应该被埋葬的不堪。
&ldo;莫非圣人最后一刻悔悟,着人救了你?&rdo;
杨廷苦笑摇头:&ldo;路过的宫人不小心见了,入水救了我。&rdo;
苏令蛮一脸心有余悸。
&ldo;杨照杀我之心不死,我如何能引颈就戮?&rdo;
第194章红烛泪
祸起萧墙,在皇家从来不算罕见。
莫说是隔了一房的堂兄弟,便是亲兄弟之间起了龃龉,愤起杀人也是偶有发生,纵观历朝历代,那是一部部皇家血泪史,为了至高无上的一把椅子杀得血雨腥风、父不父、子不子,纲常伦理一概俱无。
可苏令蛮心疼自家男人。
她六岁那年,也曾掉过一回河,那时天气尚算暖和,不比得寒冬腊月,依稀仍能记得被水吞没时的可怖‐‐何况杨廷还是被这样满心孺慕之人从背后推入池中。
&ldo;那宫人……当真是不小心?&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