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顺势点头:&ldo;住持的意思本宫听明白了。一入宝刹断六亲,譬如当日,方父既已将女儿交托给贵寺,自然就意味着,方净与方氏,从此再无瓜葛了?&rdo;
那头杨卉嗤笑起来:&ldo;皇后这话,似乎太过牵强了吧?&rdo;
太后略微不满了神色斥我道:&ldo;皇后,如今谈的是朝纲律法,而非什么佛经真义。哀家晓得你不舍得这个奴婢,想方设法要保住她。然而如今,并非由着你顾念主仆情谊的时候。方净乃方贼余党,她背负家门深仇,改名换姓混进宫来,不是居心不良,又是什么?留下这么个祸患在宫里,日日威胁皇上,哀家真寝食难安,也断然容不得她!事有轻重,且又涉前朝,皇后你就不必再多费唇舌了!&rdo;
我坦然迎上太后的冷然面目:&ldo;太后,臣妾如今,谈的恰恰就是律法。&rdo;不待太后反驳又道:&ldo;本朝律法规定了,株连是以六亲之内论。如今且不论净雯是否系方氏后人,即便真是,可方家当年既已让方净皈依,方净就与方家再无丝毫干联。如此,按律就没有定罪的道理,皇上以为呢?&rdo;
夏沐烜点头:&ldo;一切自然以律法为准。&rdo;
杨卉冷笑:&ldo;方净若果真断了六根,为何如今又进宫来了?若说她不是包藏祸心、图谋不轨,谁又能信?纵使皇后肯信,臣妾也是不信的。&rdo;
竹息道:&ldo;淑妃娘娘顾虑的是,老奴也觉得此事蹊跷。&rdo;
一旁德妃断然反驳:&ldo;无论出世入世,皆是人心中所愿。淑妃跟姑姑平素心经读得少,大约并不明白,何谓再世为人,何谓一朝顿悟转乾坤了。&rdo;
杨卉几乎是从鼻端哼出一声,笑得不屑且讥诮:&ldo;论起心经,本宫自然比不得德妃你。到底本宫有孩子要顾,总没有德妃你清闲呢。&rdo;
杨卉这话真说得过了,连夏沐烜都听得沉下了脸,斥道:&ldo;杨卿,你在一品妃位,当晓得自重。&rdo;
杨卉讪笑。
我在淡淡睇一眼杨卉后,转而又问慧净:&ldo;此间是非,旁人说得不做准,还是要由主持说了算。主持以为呢?&rdo;
慧净在良久的思忖后垂下眼睑去:&ldo;方居士曾为女儿卜卦,称其命中有劫难,应皈依以避世。&rdo;顿了顿又道:&ldo;皈依后六根皆断,自然也包括父母手足亲眷。&rdo;
我在心底微微一笑,转而问夏沐烜:&ldo;皇上怎么看?&rdo;
夏沐烜道:&ldo;她既如此说,想来是不会错的。&rdo;
贤妃道:&ldo;出家人不打诳语,臣妾也以为可信。净雯当年既已入佛门,就跟方家再不相干了,依律更没有治她罪的道理。其实净雯也曾在政元殿当过差,为人如何,皇上总不会一无所知的。都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净雯进宫二十余载,行事勤恳,举止规矩,宫中上下有目共睹。倘若这样的人都能包藏祸心,那么六宫千余宫人,是否每一个都担着嫌隙呢?&rdo;
太后沉吟不语。
德妃又道:&ldo;她们这些宫人,进宫来为皇家尽责,数年不与家人见上一面,等同于断绝六亲,委实可怜。皇上是天子,为君亦为父,确该格外施予怜悯的。&rdo;
杨卉道:&ldo;正因为皇上为天下人之君,肩负的是江山社稷,轻易不可有任何闪失,因而才更应该防微杜渐,以免让贼人得逞了。到底人心隔肚皮,净雯这个婢女是忠是jian,除了她自己,谁又说得了准呢?臣妾说一句不中听的,倘若出个万一,谁能担待得起?&rdo;
夏沐烜不言语,他固然会念及我,放净雯一条生路,然而他也犯难。
他的视线悬在净雯身上,像是在望着一个难解之题,长久静默,这样的沉默无端让人觉得不安。
彼时竹息近身贴着太后,深思辗转间,以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小声对太后道:&ldo;太后,非是老奴多嘴。净雯如今担上这么一重嫌隙,终归令人不安。皇后顾念主仆情谊,固然有理,然而皇上跟太后考虑后宫安危,也着实为难。依老奴看,倒不如放净雯出宫去,如此既周全了皇后,也不至于留下祸患,岂非两全其美?太后以为呢?&rdo;
太后似乎觉得可行,不无赞赏地睇竹息一眼后,就去看夏沐烜:&ldo;皇帝怎么说?&rdo;
不用夏沐烜点头,我已经知道,他必定会同意的。
没有比这更好的法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儿的。
第八十二章
我是绝不能让净雯出宫的。一则以太后的手段,净雯一旦出宫,必然是个凶多吉少。二则眼下新人入宫,事多人杂乱,我又即将临盆,没有净雯从旁看顾,保不定就能生出点什么大小意外来。
且我如今怀的还是双胎,生产时委实有不小风险,连陆毓庭都忧心不已,我总不能不做最坏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