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随意地在苏宁对面坐下,目光扫过桌上的盐课册。
“这些陈年旧账,看着实在无趣。李维正笑道,“听说昨日徐阁老在经筵上,又提起苏兄那首《观漕运》了。”
“不过是些浅见,让李兄见笑了。”
“浅见?”李维正摇摇头,“如今这满京城,谁不知道苏修撰的才名?连裕王爷,前日来翰林院,都特意问起你呢。”
苏宁心中微动,面上却依然平静:“王爷厚爱了。”
送走李维正,苏宁重新翻开盐课册。
这一次,他取出一张白纸,开始抄录几个关键数据。
墨迹在宣纸上慢慢晕开,就像朝堂上错综复杂的关系网。
午时刚到,一个小内侍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
“苏修撰,徐阁老请您过府一叙。”
内阁值房设在文渊阁后的小院里,与翰林院仅一墙之隔。
徐阶正在批阅奏章,见苏宁进来,只是指了指旁边的座位。
“看过盐课册了?”
“回阁老,正在看。”
徐阶放下笔,揉了揉眉心:“看出什么了?”
“各地课税数额悬殊,其中当有蹊跷。”
“蹊跷?”徐阶轻笑一声,“两淮盐场每年产盐百万引,报课不过三十万两。你去问问扬州城的盐商,他们的宅子值多少银子。”
苏宁垂首不语。
“记住,”徐阶的声音突然严肃起来,“查账不是目的。重要的是,要让该看到的人看到。”
“是!阁老。”
从内阁值房出来,天色已近黄昏。
回到住处时,月已上中天。
苏宁点亮油灯,开始整理今日的笔记。
他知道,这些看似枯燥的数字,终有一天会成为刺向严党最锋利的剑。
窗外传来梆子声,已是二更时分。
苏宁吹熄油灯,却没有立即就寝。
明日,还有更多的账册在等着他。
……
嘉靖四十二年初秋,西苑万寿宫后的丹房内,龙涎香与檀香的气息交织缭绕,比往日更显浓郁。
嘉靖帝一身道袍,正将朱砂缓缓混入炼丹的药材中,动作缓慢而专注。
徐阶跪在青玉蒲团上,已经静候了半个时辰。
直到皇帝完成了一道工序,净手更衣后,他才适时开口:
“陛下,裕王府传来消息,纪善一职出缺已有数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