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轻抚过珊瑚锐利的棱角,对身旁的苏宁低语:“元敬这是告诉孤,东南海防,已在他掌控之中。”
几乎同时,太医院的一位故交悄悄送来一叠厚重的手稿。
竟是李时珍尚未刊印的《本草纲目》,扉页上,这位当世神医亲笔题写:“金石有毒,慎之慎之”。
朱载坖凝视着这意味深长的警示,想起不久前世子遭遇的铅粉之祸,不禁深吸一口气:“李太医这是在提醒我们,有人还在暗中觊觎。”
午后,苏宁照例抱着世子朱翊钧在书房识字。
暖阁里炭火烧得正旺,他指着《千字文》上的“地”字,耐心讲解:“天地玄黄,宇宙洪荒。这地字,承载万物,是社稷之基……”
话音未落,怀中的婴孩竟伸出小手,精准地按在“地”字上,发出清脆的笑声。
那双明亮的眼睛盯着墨迹,仿佛真能读懂其中含义。
“奇了!”乳母惊喜道,“小世子像是认得这个字!”
窗外,积雪在阳光下渐渐消融,檐水滴答作响。
侍立多年的老太监望着这一幕,不禁喃喃自语:“瑞雪兆丰年,世子如此聪慧,是我大明的祥瑞啊……”
然而此刻,还没有人能够预见……
这个在秋雨中降生的婴孩,将在二十年后开启震动朝野的万历新政,为暮气沉沉的大明王朝注入新的活力。
而他的启蒙老师苏宁,此刻正在青灯下,伏案绘制一幅前所未有的《寰宇舆图》。
舆图上,不仅标注着大明的两京十三省,更勾勒出浩瀚的海洋与传闻中的异域大陆。
在东南沿海的位置,他特意用朱笔写下小注:“海波虽平,暗流犹在。欲开新局,当放眼寰宇。”
烛火摇曳,将苏宁的身影投映在窗纸上,与窗外渐融的冰雪交织成一幅朦胧的画卷。
在这个看似平常的元旦,大明朝的未来,正在这间书房里悄然孕育。
……
当京师的达官显贵还在津津乐道裕王府世子的聪慧时,一家名为“沉鱼落雁”的胭脂铺,已如春雨润物般,悄然在大明两京十三省的主要州府扎下了根。
这日傍晚,苏宁在裕王府下值后,并未直接回府,而是绕道来到了位于京城棋盘街的“沉鱼落雁”总号。
铺面并不张扬,黑底金字的匾额却自有一股沉静气度。
他从侧门悄声而入,直上二楼雅室,其表兄周正杰早已等候在此。
“表弟,你来了。”周正杰放下手中的账册,脸上是掩不住的兴奋与疲惫,“苏州、杭州、扬州三府的分号上月均已开业,反响极佳,连南京守备太监的家眷都遣人来采买。至此,我们‘沉鱼落雁’的招牌,总算是在南北直隶及十三省的核心州府都立住了。”
墙上悬挂着一幅巨大的大明舆图,其上被巧妙地标注了数十个朱红印记,自北方的宣大、蓟辽,到南方的两广、云贵,星罗棋布,俨然一张缜密的商业网络。
苏宁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络绎不绝的马车与女眷,轻声道:“世人只道‘沉鱼落雁’卖的是胭脂水粉,却不知这胭脂水粉,亦是信息往来、银钱流通最好的掩护。”
周正杰点头,压低了声音:“正是。借助各分号的货物流转,我们不仅打通了南北商路,更编织了一张传递消息的网络。应天府分号的掌柜前日传来密信,借助往来商队,已与浙军中的几位戚家军旧部建立了联系。此外,各地分号的盈余,除维持运营外,皆已按你的吩咐,通过钱庄汇往登州,交由可靠之人,名义上是采购海外香料,实则是为……”
他说到此处,意味深长地停住了。
“水师。”苏宁接过了话头,目光依旧望着窗外,“朝廷水师废弛日久,严党又把持着太仓银库。有些事,朝廷不做,我们不得不早做打算。这胭脂铺里流淌的,不仅是银钱,更是未来的活水。”
周正杰走到他身边,神情变得凝重:“表弟,此举风险极大,一旦……”
“一旦事泄,便是杀头的大罪。”苏宁转过身,眼神平静却坚定,“但表哥,你我皆知,如今的大明,表面太平,内里却如这胭脂,色彩斑斓之下暗藏危机。王爷仁厚,世子聪颖,然大厦将倾,独木难支。我们此举,非为谋逆,实为这个王朝,多留一条生路,多存一分元气。”
他拿起桌上一个精美的瓷盒,打开后是色泽饱满的胭脂:“你看,这小小的胭脂,能妆点容颜,亦能传递讯息,更能汇聚资财。它的背后,是无数像你我一样,不希望看到这片土地沉沦的人。”
夜色渐浓,棋盘街上灯火通明,“沉鱼落雁”的招牌在灯火映照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既然进入棋局之中,这要是不落子可就太可惜了。
无人知晓,这家看似普通的胭脂铺,其脉络已悄然延伸至帝国的各个角落,它不仅妆点着大明女子的容颜,更在不知不觉间,参与勾勒着这个王朝未来的图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