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苑万寿宫内,檀香的烟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浓郁,却依然掩盖不住那股若有若无的药味。
嘉靖帝朱厚熜躺在龙榻上,枯瘦的手紧紧攥着一方黄绫——那是他昨日勉强提笔写下的遗诏。
“皇上……”司礼监掌印太监吕芳跪在榻前,老泪纵横。
嘉靖帝微微睁眼,目光扫过跪了满地的内阁大臣和后妃皇子。
他的视线在裕王朱载坖身上停留片刻,又缓缓移开。
“朕……要去了。”皇帝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三十年了……朕在这西苑……修了三十年的道……”
他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吕芳急忙上前为他抚背。
待喘息稍平,嘉靖帝的目光忽然变得清明:
“传朕旨意:裕王载坖,仁孝天成,宜承大统……”
话未说完,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徐阶急忙叩首:“臣等谨遵圣谕!”
嘉靖帝艰难地抬手,指了指龙榻旁的一个紫檀木匣。
吕芳会意,连忙打开,里面是一方温润如玉的田黄石印章,这是皇帝最心爱的私印。
“给……给翊钧……”嘉靖帝的目光投向跪在裕王身后的皇孙,“告诉他……爷爷……没能……”
话音戛然而止。
嘉靖四十五年十二月十四日酉时三刻,大明第十一位皇帝朱厚熜驾崩,享年六十岁。
他统治这个帝国长达四十五年,前半生励精图治,后半生隐居西苑,成了一个最熟悉的陌生人。
丧钟敲响时,苏宁正在清账司核对最后一批年账。
钟声连绵不绝,他手中的笔顿了顿,一滴墨迹在账册上晕开。
“大人……”赵德明推门而入,声音哽咽,“皇上……驾崩了。”
苏宁缓缓起身,走到窗前。
大雪依然在下,将整个京城笼罩在一片肃穆的白色中。
他想起那个在丹房里召见他的皇帝,那个赐他麒麟服、准他组建清账司的皇帝,那个看似沉迷修道却对朝局洞若观火的皇帝。
“传令下去,”苏宁轻声说,“清账司即日起停止一切审计事务,为皇上服丧。”
与此同时,裕王府内一片素白。
朱载坖跪在灵前,手中紧紧攥着父皇最后赐给孙子的那方田黄石印。
三岁的朱翊钧穿着孝服,怯生生地拉着父亲的衣角:
“父王,皇爷爷是去天上做神仙了吗?”
朱载坖将儿子搂入怀中,泪水无声滑落。
三日后,新帝登基,定年号为隆庆。
紫禁城的琉璃瓦上积雪未化,在冬日的阳光下闪着冷冽的光。
徐阶站在文华殿外,看着新帝接受百官朝贺,轻声对身旁的苏宁说:“一个时代结束了。”
苏宁望着殿内那张诱人的龙椅,默然不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