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三刻。
群臣聚于丹凤门。
不约而同蹬素履,人人面带哀意,互相行礼时,不敢露出笑容。
如今已贵为礼部右侍郎的蒲星,安排小寺人给大臣发放孝衣,品级不同,孝衣也略有差别,一品大员以及王侯,发斩衰,即丧冠,丧杖,麻绳,麻衣丧服不封边。
三四品大员发齐衰,戴丧冠,腰系麻绳,与斩衰相近,只是没了丧杖,麻布稍粗而已。
蒲星走到李家父子二人面前,亲自接过小寺人手中斩衰,给李桃歌递去,喊了声侯爷,再望向李白垚时,点头示意,又拿了套斩衰丧服。
李白垚单手推出,轻声道:“白垚如今是草民,怎敢与大员同穿丧服,一身素袍即可。”
蒲星固执道:“李相革故鼎新,夙夜在公,惜白首而换新朝,为大宁子民谋了一份公道。与先帝辞别,怎可只穿素袍,这身斩衰,您拿着,若是有人怪罪,就说是下官相赠。”
李白垚眉头一低,慎重道:“蒲大人,万万不可,今日即是辞别先帝,同样也是面见新帝,白垚穿斩衰,文武群臣盯着,必会有人揪住把柄不放。”
蒲星无所谓道:“这身斩衰,乃下官一人相赠,即便有人来抓把柄,下官一力承担。”
不等李白垚推辞,蒲星行礼后退。
李桃歌目送礼部侍郎离去,低声道:“从镇魂关回京时,张燕云说他是名好官。”
李白垚说道:“我与蒲大人并无交情,敢当着群臣逾矩,令我穿斩衰见新帝,蒲大人委实洒脱了些。”
李桃歌低声道:“朝廷敢罢他的官,儿子就敢赠他荣华富贵。”
李白垚嗯了一声,“有礼有节,男儿本色。”
李桃歌接过斩衰,“爹,我给您换上。”
换丧服之际,柴子义过来行礼,“李相,青州侯。”
父子二人整齐还礼。
柴子义眼眶肿的像是馒头,眼中遍布血丝,几缕鼻涕挂在胡须,不时抽泣一声。
柴子义这人,在朝中是名异类,写不了文章,作不了诗词,腹中空空,升官没停过,凭借恩宠,特许皇城乘舆,高封一品。
有人笑称,知道的,圣人娶了柴妃,不知道的,以为圣人娶了柴大人。
后宫恩宠加起来,不及他一人丰厚。
反观今日百官悲怮之色,加起来也不及他一人浓重。
柴子义夹杂着哭腔说道:“圣人好好的,咋就这么一走了之……”
话说到一半,忽然弯腰弓背,呕出大口鲜血。
李桃歌急忙将他搀起,宽慰道:“圣人已与天地同寿,柴大人莫要再伤心。”
哭着哭着呕血,分明是悲痛欲绝征兆,难怪圣人独宠柴大人,短短五年,将他从六品长史擢升为一品大员,仅凭一个忠字,满朝文武谁人能及。
柴子义瘫软在李桃歌怀里,老泪横流,双目无神,呢喃道:“先帝呀先帝,望你在天之灵,允准子义随你而去呀!~”
一哭,一嚎,竟然昏了过去。
李桃歌掏出一枚金丹,敲开他的嘴巴,摁住人中服下。
李白垚赞叹道:“柴大人真性情也,竟会陪先帝殉葬。”
听到殉葬二字,李桃歌面色一沉,声若细纹道:“新帝召众王侯入京,不会是想令我们随先帝殉葬吧?”
众王侯盘踞四疆,似乎都与刘泽没有交情,不止没交情,有些还是昔日对手,譬如刘识,刘甫,刘獞,张燕云与自己和小伞更别提,无论哪位新君即位,谁会看别人眼色行事,急于铲除后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