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她去求见皇帝的时候,几乎有些&ldo;冒死觐见&rdo;的感觉。她直言对皇帝说:&ldo;陛下这么把晏然藏在宫里不是个办法,名不正言不顺,陛下也不能藏她一辈子。&rdo;皇帝淡泊地回了她一句:&ldo;朕知道。&rdo;她又说:&ldo;陛下不如先封她个位份,哪怕是个末等的采女,也好过这么拖着。&rdo;皇帝瞟了她一眼:&ldo;朝臣闹得厉害,后宫也不乏有人等着看这笑话。这会儿给她册封,不是把她往死路上推么?&rdo;静了一静,他对她说,&ldo;而且她恨朕。&rdo;楚晗沉默。替他思索着法子、替晏然考虑着出路。朝臣闹得厉害?朝臣怎能闹得不厉害!若连弑君的大罪都能容忍、能赦免,天下还有什么规矩可言?莫说朝臣,如今帝太后也恼着呢。静坐了良久,皇帝问她:&ldo;还有事?&rdo;她说:&ldo;晏然的事……若是母亲肯帮忙呢?&rdo;皇帝执着笔的手一顿,侧过头来看她:&ldo;你说什么?&rdo;&ldo;臣妾的意思是……母亲是大长公主,如果她肯说话,起码能说服帝太后。太后点头了……各位大人,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吧?&rdo;她说得很是犹豫,这事胜算有多大她心里根本没底。只是觉得,再不是法子的法子也比现在这样拖着好,好歹是化被动为主动。皇帝思索着不言,少顷后,她又道:&ldo;陛下让臣妾出宫一趟,可好?臣妾去求见母亲。&rdo;入宫很多年了,因为母亲是大长公主,入宫很是方便,她从来没有回家省过亲。这是唯一一次,她主动提出回家,是为了帮他的晏然。皇帝点了头,她说不必安排夫人仪仗,她准备好了次日一早便走。那天,她留在了成舒殿。寅时,皇帝准备上朝的时候她准备出宫。离殿时,皇帝屏退了众人,朝她深深一揖,道了一声:&ldo;多谢。&rdo;她不禁恍然失神。原来从当年到现在,他对她能说的,都始终只有一声&ldo;多谢&rdo;。他从来不懂,相较于他这一句&ldo;多谢&rdo;,她从来都更愿意听他夸她两句。不过,当年她是个尚未及笄的小翁主,她可以带着两分撒娇为难他、逼她夸自己还不能落俗套;如今他已是天子,她是他的从一品夫人,她再也不可能那样说了。在去大长公主府的路上,楚晗一声长叹,揭开了马车的帘子,吩咐外面的侍女说:&ldo;给本宫拿个铜镜、拿个湿帕子来。&rdo;东西递进来,她静静地执着铜镜,细细看着镜中的自己。比起那年,到底是老了许多吧。还画着一枚兰花的眉心钿,这么多年都画着,可他再也没多看过一眼。其实她也知道,那天若不是她逼着他夸自己,他大概也是不会留意的。到底还是她傻透了。今日,他对她说了当年的那句话,那么无情地提醒了她,他们之间的关系,从来都没有变过。时至今日,他们也并没有比那一天更亲近哪怕半分。不知道为什么,她坚持了这么多年的一颗心,在这一天,突然动摇了。她颤抖着执起那块浸湿的帕子,一点一点,将那枚眉心钿擦得干干净净。再也不要画了。见她蓦地到来,府中上下都吓了一跳。管家忙不迭地施了大礼便要去叫人,她拦住他,一如既往的从一品夫人的威严:&ldo;不必搅扰别人了,本宫要见母亲。&rdo;大长公主才刚起c黄,她径直进了卧房去见,不作声地屏退下人。坐在妆台前的大长公主回过头来:&ldo;好端端的,你怎么出宫了?&rdo;楚晗静默地听着房门在她身后关上,滞了一滞,俯身拜了下去,一丝不紊地稽首大礼:&ldo;母亲,女儿求您件事。&rdo;肃悦大长公主一惊,连忙过来扶她,嗔怪道:&ldo;行这么大的礼干什么?自己都是做了夫人的人了,传出去让人笑话。&rdo;拉着她落了座,大长公主的目光落在她的额上。被擦去眉心钿的那一块,脂粉同样擦掉了,细细看去,肤色略有不同。大长公主隐约猜到点什么,凝睇着她问:&ldo;这是跟陛下吵架了?&rdo;&ldo;没有……&rdo;楚晗摇了摇头,在母亲的注视下有些不自然地抚了抚额头,说,&ldo;母亲什么话……我当了这么多年夫人,早不是那会使小性的人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