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长,这……”
“都装没听见!”我忍着嘴里想吐胃酸和怒火的感觉,强顺着食道往肚子里压了一口气,并回过身对秦耀和杨沅沅等人瞪了几眼,压着嗓音说道,“跟你们无关。”
“小白,这些话,你是不是也有点过分了?我觉得,秋岩那孩子也不像是……”正往嘴里塞着凤梨酥的胡佳期刚把话说了一半,我便把办公室那只留了一条缝的门推开了走了进去,于是那凤梨酥上面的酥皮碎渣顺着胡佳期还算性感的软滑樱唇中喷了出来:“秋岩……”
“嗯,佳期姐。慢慢吃。地上这碎渣等下扫扫。”我压着心里的火,面无表情地对胡佳期说道,接着我又看了看坐在椅子上,脸色也很不好看的白浩远问道:“白师兄,都准备好了吧?”
“哦……差不多了。我已经联系罗佳蔓住宅托管的物业公司了。”
“嗯。”我回过身指了指秦耀等人,“你们几个,也去带上自己吃饭的家伙什——白手套、手铐,还有一次性鞋套,手枪都上好子弹,这些东西一样也别落下。”
“哦。”菜鸟七人众听了我的话,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然后回到了自己的办公桌,看着办公室里的其他所有人,眼神里全都战战兢兢。
“郑睿安、姚国雄,二位师兄师姐,你们俩就不用去跟着了,在办公室待命就好。”我想了想,把刚刚吐槽那二位留在了一组办公室。
“我……”郑睿安听了,藏在粉红镜框树脂镜片下的那双眼睛瞬间有些滞。
“我俩为啥不跟着去了,代组长?”姚国雄倒是敢厚着脸皮问,但是“心虚”二字已经写了他满脑门。这俩人虽说是我的“师兄师姐”那一辈的,但实际上年岁没比我大多少,甚至刚升警院的时候,我还跟姚国雄打过架,只是他现在应该不记得了。像他们这些所谓“考学帮”出身的警察,家庭出身普遍中产以下,或者是周围县城、甚至是农村,所以能让他们沾沾光、玩到一起去的,一般也就是差不多同样出身的白浩远和聂心驰,戳破了天也就是胡佳期这种有本地户口、业绩和功勋还都说得过去的各部门稍显中坚力量的资深警察;工作时间也没比像我这种新人时间长到哪去,因此最喜欢搞办公室政治派系那一套,但是心理素质也最差,所以像他们这种,经常会与我这些新手、其他部门的年轻一辈、甚至是防暴队和制服警闹得脸红脖子粗。上一次跟老丁和李晓妍因为艾立威喜糖的事情打架,他们几个下的手,比白浩远聂心驰还重。
“人去得太多也没必要,而且毕竟,制服警大队那边不还有人在盯着郑耀祖那边么,如果他有什么消息,我们得马上能及时沟通、做出反应的,对吧?”我看着姚国雄说道。
“哦,也是哈。那我就在办公室等你们了。”姚国雄摸了摸后脑勺,冲我笑了笑。
“那个,秋岩,你刚才……在走廊里……”郑睿安还是没忍住,主动走到我面前,压低了嗓音对我问着,但她的声音还是足以让全办公室的人都听得清楚,“是不是听到我说的话了……”于是一时间,办公室里的所有人,都像一群见到有人端着一大盆香喷喷油炸带鱼的猫一般,垂涎着幸灾乐祸,等待着我的反应。
“嗯?什么话啊?”我有心装傻地说道。
“没……没听到么?”
“呵呵,咋的,我是该听到点啥么?”我假装漫不经心地笑了笑,紧接着不等郑睿安说话,我便继续抓着话柄不放,转身对所有人说道:“行啦!都这个时候了,还扯这些没用的干嘛呢,办案要紧。所有相关人员,一楼大厅等我。其他案子的师兄师姐们,该怎么忙怎么忙、该跑外勤的小心天冷地滑;办公室驻守的各位,如果有什么事情,联系不到我的话可以直接请示胡佳期警官。准备出。
我去趟总务处借两辆车。”
“总务处是吧,秋岩哥,要么我去?”秦耀立刻跑到我面前,一副随时都准备对我鞍前马后跑腿伺候的样子。
“真是哪哪都有你。你就老老实实跟着白师兄他们走,趁现在赶紧好好检查一下自己要带的东西全不全吧!”扔下这一句,我便脱下了西装外套,把自己的黑色羽绒服披到高领毛衣外面再次出了办公室。
我其实主动要求去总务处,就是想尽快逃离这个让我内心极其难受的办公室。
这里仿佛是一个拍戏片场,每个人都拿好了自己早已背得熟稔的剧本,而我就像是一个什么都没有、被强行抓来却要出演男主角的龙套演员,在无剧本的情况下需要随时调度自己的头脑即兴挥的同时,还要忍受来自所有配角的白眼——没错,就在刚刚我再次进入办公室的那一刻,我完全没有感受到一丝信任;或许对于他们来说信任是属于常年跟他们并肩作战的战友们的,而我只是个孩子,于是我似乎也确实不配拥有这份信任,可是,他们却连最起码的尊重也没有赠予。而在白浩远主动找我、他跟胡佳期和王楚惠主动说要让我暂代组长职务那天,我还以为之前我跟他们几个的嫌隙,都随着艾立威的毙命而结束了,看来是我自作多情。
夏雪平若是不用去国情部上班,就让我在她身边默默地做一只听话的小奶狗,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让我咬着牙、忍着苦和怒摆出笑脸、不用去进行这种所谓独当一面式的锻炼,那该多好。走廊里忽然刮起了一阵轻柔却刺骨的冷风,也不知是怎么就从我的高领毛衫中灌进我的衣服里,如此的寒噤,让我委屈得想要流泪,同时,也让我特别特别想在这一刻,一头扑进夏雪平温暖的怀里。
总务处里空空荡荡的竟然一个人都没有,接待桌上还留下了一把散开的瓜子壳,这画面赫然让我恍惚间以为自己回到了几周之前省g市郭勇邦公司的办公室前。总务处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散漫了?我记得邵剑英虽然平常看起来对待下属和蔼得很,但是工作的时候要求可是极其苛刻的。何况总务处的这帮人,就不怕沈量才来个突击检查,到时候给他们全都骂一通么?
我抬头看了一眼总务处的值班表,端起接待桌上的内线电话,拨下了今日值班警员的电话:“喂,是李孟强警官么?”
“我是,你是哪位?欸……咱们办公室内线电话……”
“李哥,我是何秋岩。”
“哦,秋岩啊!怎么啦,有何贵干?”在李孟强跟我说话的同时,电话那头传来了一阵滋滋嘎嘎的鞋子踩在积雪上的声音,听起来跟他一起走在路上的,起码还得有七八个人,而且脚步声还很急。
“是这样,咱们重案一组要出一趟任务,需要借两辆车。我这过来之后,现咱这总务处办公室也没人……”
“啊,那什么……咳咳,后勤他们这边给制服警察大队和周围这几个区的执勤员警们进了一批新式棉袄,中央警察部今年新设计的、刚从都运到的,我们这边都过去清点件数了,一会儿还得去咱们全市所有的分局,挨家挨户运送。”
李孟强叹了口气,无奈地笑了笑。
“那你们也不锁门?”
“没事,各种库房的钥匙都锁着呢,重要东西的抽屉钥匙我都带在身上呢!
不能出岔子。再过十几分钟,小柳他们到班上去……要不你这么着吧,接待桌右手边第一个抽屉,中间那个格子就是咱们局里所有的轿车钥匙,你直接拿两个,上面都有车牌号。你按照车牌号,在桌上那个蓝皮本上登个记就行了,你们有任务,你就先把车开走,剩下的事情等我回去之后我处理,行吧?”
“嗯……也行。”说实话,这种商量着办就行的事情,让我心里有些没底。
听起来总务处今天确实遇到大忙了,但我没记错的话,按照邵剑英以前定下的规矩,无论什么时候什么情况,总务处办公室里必须留下两个值班警员。想到这,我又不禁多嘴问了一句:“欸,好些日子没见到老邵了,邵处长呢?”
“这个……邵老我也有日子没见了,我也不知道他每天都在干嘛——可能他年纪大了,身体不太好吧。”
——哈?每天来上班,却不知道自己的上峰去了哪、在做什么,这叫什么话?
“行啦秋岩,我这边还有活呢,你那边自便,先不多说了。”
说完,李孟强就把电话挂了。
看着空荡荡的办公室,我倒吸了一口冷气,接着我从羽绒大衣口袋里掏出了自己的那副白手套和一次性鞋套,给自己前爪后蹄全都照顾上,之后我才走到接待桌的后面拉开了抽屉——我倒不是信不过总务处这帮平时看起来大大咧咧的警员们,只不过现在这场面,太像专门给林教头设立的“白虎节堂”,而且我也是被艾立威给坑苦了、弄怕了;总务处里没人当班是他们的过失,但是要是说他们这办公室万一在这前后少了点什么,一调查再在这办公桌抽屉上现了我的指纹、地板上见到了我的脚印,就算这不是谁故意设下的圈套,那也当真是叫做“沾包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