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易暄将烟拿了下来,听我讲。
自我有记忆起,白志强就戴着一副黑框眼镜,上班时会穿衬衫,课本夹在腋下,黑色的教鞭很长一条。上课时正襟危坐,下班以后会牵着我的手,去等妈妈下班。
那时理智尚且站在他那一边。
到底是哪一天、哪一分钟,他开始悄悄起了变化,我们不得而知。最先察觉到异常的是学校,他们说白志强上课时会自言自语,起初大家以为他是在算题,等到仔细一听,个个吓出了冷汗。
在我不够清晰的记忆中,白志强的五官隐去了,可是他拿着直尺对陌生人比划的样子却很生动。
我努力向池易暄描绘出他的形象,在回忆中捡起散落的碎片,却也拼凑不出他崩坏的完整过程。
池易暄一言不发,没空抽的烟夹在指间,静静地烧。
太阳烤得人眼皮发暖,我迎上刺眼的光线,心想这一幕可真够滑稽。我哥和我曾是恋人,现在陪我来见我死刑犯的父亲。我们一家都挺奇葩的。
工作人员在这时叫了我的名。我将烟掐灭,进去之前对他说:“少抽点。”
他应了一声。
穿制服的工作人员带领我穿过一道厚实的大门,长长的通道没有窗户,两侧的墙都被刷成单调的白。头顶的白炽灯是排状的,像两条细水管,从走廊起始,通向尽头。
走到其中一个标有房间号的门前,工作人员停下了脚步,为我推开了门。
房间内只有一把椅子,我犹豫着走了进去,视线这才开朗:
椅子面对的方向有一面玻璃墙,玻璃墙内坐着一名穿囚服的男人。
白志强的头发白了,鼻梁上没架眼镜,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看到我时面露欣喜,抻直脖子想往我的方向探。
“白意啊,白意啊!”他向我招手,想让我走近一点,“让爸爸看看!”
我忘记了呼吸,浑身的血液都凝固。
“哇——长得真高呀!”他感叹。
工作人员催促我进去,我勉力回神,不知道自己怎么坐进的椅子。
“怎么不说话啊,白意?”
他的声音震出回响,像有人在我耳边击鼓,一声比一声高。
这声音好熟悉,可是我近二十年没有见过他,为什么他的声音会如此熟悉?
熟悉到我听到他的第一秒,以为自己病发。
一直以来,虫、鸟、猫,一直以来在我耳边窃窃私语,无时不刻监视着我的敌人,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