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太医拈须想了半晌,问道:「那殿下今日服用汤药的时辰是不是也比平日晚些?」
「那倒是,晚了近一个时辰。」尚陀思忖着答道:「奴才去催了两趟,可御药房今日忙得紧。」
夏太医微笑解释道:「那就是了。今日御药房正在赶制一批丸药,想是人手紧张,药熬得浓了些,又服用得迟,所以殿下才会酣眠不醒。不打紧,待殿下一会儿醒来后,公公再伺候殿下进一些粥食便好。」
又是这等无可查迹不经意间的意外,那药定是故意被拖延的,初苒几乎可以断定。如此已算万幸,好在殿下没有受到伤害,初苒终于彻底安了心,肩头一松,直觉耳中嗡嗡,身子摇晃,伸手扶了窗棂才堪堪站定。
元帝见状,下意识的站起,走出几步又立定殿中,冷声道:「丽嫔禁足瑶华宫,自省十日。夏荣安,罚俸一月,以示惩戒。那些怠懒的奴才,交惠嫔发落。回宫!」
「微臣恭送皇上!」
「臣妾恭送皇上!」
众人纷纷跪送。
元帝大步而出,刚至宫门,便远远看见乐熠衣带生风,一路疾奔。元帝刚刚平息的怒气又汹涌上来,冷哼一声,步辇也不乘,掉头朝相反的方向拂袖而去。
乐熠也已看见怒气冲冲的元帝,当下便住了脚步,在宫墙边站定。
片刻后,丽嫔、惠嫔、夏太医一众人等皆自永安殿中迤逦而出,各自归去。独初苒携了颐珠缓缓走在后头,瘦小的人儿被月光剪裁得纤柔窈窕,乘风欲去。乐熠心急如焚,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询问,只听颐珠一声轻呼,那身影便如花陨柳折一般倾倒了下去。乐熠迅捷如电,顷刻之间已到了她们身后,伸手将初苒堪堪接住。
初苒秀目紧阖,倚在乐熠臂弯中,螓首无力的侧向一边。乐熠只觉怀中的人轻如鸿毛片羽,顿生怜爱心疼。
颐珠吃惊之下,看清来人是乐熠,便没了动作,无言的瞅着月下那双深邃无垠的眸。这一次她终于看得真切,那眸子里爱如山,恋如锁,平日里瞧不见的温情、怜惜都因为他怀中晕倒的那人尽显无余。
远处,宝珠气喘吁吁的跟过来,看了眼前情形,扔下一句:「奴婢去传轿辇来!」
便又转身奔了出去。
颐珠收拢心思,低哑的道:「宝珠已去传了轿辇,乐侯在此多有不便,还是将娘娘交与奴婢吧。今日的事已然善了,穆侍卫也一直在暗处护着娘娘,侯爷不必忧心。」
颐珠一口气说完,便伸手欲从乐熠怀中扶过初苒。乐熠虽知道颐珠身份,却从未注意过这个侍女,今日但见她眉眼冷冷,竟有可以拒人千里的凛冽之气,不觉松了手,眼见得她们将初苒扶上轿辇,才躇躇离去。
紫宸殿。
元帝据坐一隅,怒火中烧。
小禄子从外头进来禀道:「娘娘已然回宫了,穆侍卫在凝华殿守着,并不曾传御医,想是无恙的。」
「乐熠呢。」
「乐侯没跟去凝华殿,应该是回定北门值守了。」
小禄子禀完又退了出去。
夜已深,元帝侧身展开案上简牍,毫笔沾了朱砂,心绪却怎么也无法平静,眼前不断闪过的是初苒单薄疲累的身影。
烛光昏黄如豆,暖暖如她温柔的眸,光影里元帝仿佛看见了第一次见初苒时,她身着红裳嫁衣坐在榻畔为他奉药的情形,那时,他还将她错认成了玉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