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用力点头:“你也好好养着,等你好了,我给你寄咱们老家的腊鱼。”
高叔送我们到电梯口,拍了拍我的肩膀:“路上小心。”
电梯门关上的瞬间,我看见江阿姨还站在病房门口挥手,阳光落在她身上,像披上了件金色的衣裳。
我妈靠在电梯壁上,轻轻叹了口气:“这辈子能遇见她们,是我的福气。”
回到住处时,老顾正坐在沙发上看文件,听见动静抬起头:“回来了?南征怎么样?”
我妈走过去把他手里的平板合上:“刚说好点就看这些,眼珠不想要了?”她挨着他坐下,“南征恢复得挺好,下周就能出院,我让她住咱们北京的房子。”
老顾点点头:“应该的。”
他忽然看向我,“高梁跟你说什么了?”
我心里一惊,刚想编个理由,他却笑了:“不用瞒我,他那点心思,我还不知道?”
老顾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远处的灯火,“他说得对,是该松松劲了。”
我和我妈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喜。
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落在老顾的背影上,竟有种前所未有的松弛。
或许,有些改变不需要轰轰烈烈,就像此刻,他愿意放下紧绷的神经,愿意为我们慢下来,就已经足够。
周一一早,张姐已经把行李都装上车。
军区大院的梧桐叶被秋风吹得沙沙响,老顾站在别墅门口,望着那棵他小时候爬过的石榴树,眼神里带着几分不舍。
我妈走过来,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走吧,以后想来,随时再来。”
车子驶出大院时,哨兵立正敬礼,老顾下意识地挺直脊背,直到熟悉的门楼消失在后视镜里,他才缓缓放松下来。
“等南征住进来,让张姐常开窗通通风,别让房子潮了。”他忽然开口,像是在交代一项重要任务。
我妈笑着点头:“知道了,你呀,总操心这些。”
一路向南,车窗外的景色渐渐褪去北方的硬朗,染上南方的温润。
老顾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眉头却舒展着,不像来时那样紧绷。我妈把毯子盖在他腿上,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他的梦。
阳光透过车窗,在他花白的鬓角上投下细碎的光斑,竟有种难得的平和。
路过长江大桥时,老顾醒了,望着窗外奔流的江水,忽然说:“当年第一次带兵过江演习,你抱着小飞站在码头等我,风把你围巾吹得老高。”
我妈愣了愣,随即笑了:“你还记得?那时候所有人都被晒得黢黑,除了你,所以我一眼就认出你了。”
“怎么不记得。”老顾的声音很轻,“那天你说,南方的水养人,让我在这边好好扎根。”他转头看向我,“后来啊,这根就真扎下了,还发了芽,开了花。”
我握着方向盘,看着后视镜里相视而笑的两人,忽然觉得这一路的风景都成了陪衬。
北京的胡同藏着老顾的少年意气,南方的军营印着我们一家的烟火日常,这一南一北,看似遥远,却被血脉亲情紧紧连在一起。
车子驶入熟悉的军区家属院时,夕阳正染红天际。
邻居阿姨在楼下晒被子,看见我们的车,笑着打招呼:“回来啦?”
我妈摇下车窗回应:“回来了!”
老顾望着楼前那棵我小时候栽的香樟树,如今已长得枝繁叶茂,嘴角扬起一抹笑意。
下车进屋时,老顾的脚步比来时稳了不少。推开家门的瞬间,饭菜香扑面而来,是家里的阿姨提前炖好了汤。
我妈把外套挂在衣架上,笑着说:“还是家里舒服。”
老顾点点头,目光扫过客厅墙上的全家福,照片里的我们笑得灿烂。他忽然转头看向我和我妈,眼神里满是柔和:“在哪儿都是家。”
我望着窗外亮起的灯火,心里忽然透亮。
所谓故乡,从不是固定的地址,而是父母鬓边的白发,是饭桌上蒸腾的热气,是无论走多远,回头时总有一盏灯为你亮着的温暖。
这一南一北的牵挂,最终都落在了“家人”二字上,成为了我们一生走不散的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