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关的权力架构,随着栾卓的回归、新军的整合、八目权柄的加重,以及庞万青的俯首,已然焕然一新。
戚福的目光,再次投向巨大的西境舆图,上面,王庭的位置,正散发着诱人而危险的光芒。
磨利的刀锋,已然指向了更广阔的天地。
舍王府,原王庭正殿,如今已彻底烙上德拉曼的印记。
象征着至高权力的王座被擦拭得锃亮,冰冷的光泽映照着下方垂首肃立的臣仆。
空气中弥漫着新熏的昂贵香料气息,却也难以掩盖血腥清洗后残留的、若有若无的味道。
德拉曼斜倚在王座扶手上,一身玄底金纹的王袍衬得他容光焕发,眉宇间是毫不掩饰的、新王登基的意气风发与掌控一切的自信。
用铁腕和杀戮平息王庭内部最后的杂音,此刻正是享受胜利果实,俯瞰他“江山”的时刻。
“老刀巴,”德拉曼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威严,目光落在阶下静立的身影上,“说说吧,如今西境边陲,那些墙头草、那些不知死活的东西,都在闹腾些什么?”
老刀巴,身形微躬,声音平稳无波,却字字清晰:“回禀吾王。北境三关,守将阳奉阴违,军备自专,赋税截留,形同自立;西陲镇守使方天定,拥兵自重,对王庭诏令置若罔闻,其境内已有‘方镇’之称;南线潼惯,更是纵兵劫掠,屠戮商旅,恶名昭着……其余大小关隘、州府,或观望,或效仿,王令出王庭百里……便已成空文。”
像报账本一样,将西境糜烂的现状娓娓道来。
德拉曼听着,非但没有恼怒,嘴角反而勾起一抹残忍而讥诮的笑意,在欣赏一场滑稽戏:“呵……跳梁小丑,沐猴而冠!让他们跳!跳得越高,摔得越惨!反正……都不是本王的人。”
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上狰狞的兽首浮雕,眼神冰冷,“待本王腾出手来,自会将这些毒瘤,连根拔起!现在……让他们自相残杀,消耗殆尽,岂不美哉?”
话锋一转,目光陡然锐利:“戚福呢?那条滑不溜秋的毒蛇,如今盘踞在哪个角落?”
老刀巴的头颅垂得更低了些,声音依旧平稳,却多了一丝凝滞:“回吾王。据……据线报,戚福率其雪狼骑攻破拒虎关后,并未占据,而是弃关而走,去向成谜。其行踪诡秘,我们派出的探马……尚未传回最新消息。”
“去向成谜?”德拉曼眉头微蹙,身体微微前倾,无形的压力笼罩大殿,“探马何时能回?”
“最迟……明日此时,应有回报。”老刀巴谨慎地回答。
德拉曼的眉头并未舒展。
戚福的消失,像一根看不见的刺,扎在他志得意满的心头。
这条毒蛇越是隐匿,带来的不安感反而越强。
沉默片刻,审视的目光再次落在老刀巴看不出丝毫情绪的脸上。
“老刀巴,”德拉曼的声音忽然变得温和,甚至带着“体己”的意味,“王庭初定,你居功至伟。如今大局已稳,你可有什么心愿?是想裂土封疆,做个逍遥侯爷?还是入主一部,执掌权柄?或是金银财帛,美人珍宝?但有所求,本王无不应允!你……想要什么?”
突如其来的“恩典”,更像掉进蜜罐的小熊。
老刀巴身体微微一震。
缓缓抬起头,浑浊的老眼迎上德拉曼看似真诚、实则深不可测的目光。
没有丝毫犹豫,声音沙哑却异常坚定:
“吾王厚恩,老奴……惶恐。”他再次深深躬下身,姿态卑微到尘埃里,“老奴……只是一只鹰。一只习惯了盘旋在吾王头顶,为吾王寻觅猎物、撕碎威胁的鹰。笼子再华丽,对鹰而言,亦是束缚;权位再显赫,对老奴,亦是负累。老奴所求……唯有翼下这片天空,唯有吾王所指的方向。除此之外,别无他想,亦不敢想!”
这番“剖白”,将自身定位为一件纯粹的工具,一个没有自我欲望的忠犬,既符合他一贯的“鹰犬”人设,也巧妙地避开所有可能引火烧身的诱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