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迈步走到昨日饱经摧残的空地中央,举目四望。
除了巍峨群山默然矗立,飞瀑如练声震幽谷,林鸟啁啾更显山幽,再也听不到其他属于“人”的声响。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细微失落感,如同藤蔓般悄然攀上心头,缠绕不散。
“他……走了?嫌我太笨拙,吃不了这般苦头,悟性又差,所以……不辞而别啦?”
少女独自立于老槐树下,望着空荡荡的摇椅,喃喃自语,清亮的眸光不由自主地黯淡下去几分。
尽管这老头性情古怪难测,行事粗暴直接,动辄打骂,言语更是刻薄如刀,但这接连两日实打实的、痛苦至极的“打磨”,与那两桶价值定然不菲、药效神奇的“百炼锻骨汤”做不得假。
若他就此悄无声息地离去,是否意味着自己在他眼中,当真是一块不堪造就、浪费材料的朽木顽石?
这个念头甫一浮现,刚刚因力量暴涨、伤势痊愈而升起的些许雀跃与信心,瞬间如同阳光下的冰雪,消融殆尽,心情沉沉坠入谷底。
患得患失之间,她甚至提不起多少心思演练新得的巨力与愈发娴熟的《破山河》拳法,只是有些呆怔地站在那棵亭亭如盖的老槐树下,目光无意识地飘向那条蜿蜒没入林间、通往山下栖霞城的小径,心头纷乱如麻。
就在她心绪低落,几乎要认定了胡舟已弃她而去,自己这两日的苦头白吃了,或许该收拾行囊继续那未完成的玉女宗差事时,山下远远的、被山风与林木阻隔得有些模糊的方向,骤然传来了那熟悉的、沙哑粗嘎、中气却十足的喊声,穿透清晨山林的宁静,清晰地撞入她的耳中:
“丫头——!死哪去了?太阳晒屁股了还不露面!赶紧给老夫滚下来搭把手——!”
是胡舟的声音!
苏若雪黯淡的眸子在这一瞬间,如同被投入火石的干草堆,“腾”地一下亮了起来,灿若星辰!
心中那点细微的失落与隐约的自我怀疑,顷刻之间烟消云散,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失而复得的、难以言喻的欣喜,甚至……夹杂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立刻察觉到的、淡淡的依赖与安心。
她几乎不假思索,足下轻轻一点,纤云步法本能施展,身形立时如一道被山风卷起的月白轻烟,灵动而迅疾地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飞掠而去。
几十丈的山坡距离,在她如今矫健的身法与澎湃气血支撑下,不过数次呼吸,转瞬即至。
然而,当她的身形轻盈地掠过最后一片灌木,看清山下那条蜿蜒小径上的具体情景时,瞬间硬生生止住了前冲的势头,一双白皙纤手下意识地抬起来,捂住了因过度惊讶而微微张开的小嘴,那双清澈动人的美眸更是瞪得溜圆,写满了不可思议。
只见不算宽阔的崎岖山道上,胡舟那略显佝偻的干瘦身影,正一步一个深深的脚印,看起来颇为“吃力”地拉着一辆巨大的、以百炼精铁打造、轮毂包裹着厚重铁皮的平板车,沿着向上的坡度,缓慢而坚定地挪动着。
那平板车显然经过特殊加固,看起来就异常沉重坚实。
而更令人头皮发麻、倒吸凉气的,是大板车之上堆积如小山般的“货物”——那赫然是足足十多头形态各异的兽类尸体!
有的形似麋鹿,却通体赤红如血,头顶一根螺旋状的独角闪烁着金属寒光。
有的状如蛮牛,但周身披覆着巴掌大小、层层叠叠的暗沉鳞甲,额前凸出两根尺余长的惨白骨刺。
还有的仿佛放大数倍的野猪,口中伸出两对弯曲外翻、锋利如刀的森白獠牙,浑身钢针般的硬毛根根倒竖……
奇形怪状,大小不一,最小的也有牛犊般大,最大的那头形如巨熊的妖兽,简直像座肉山。
这些妖兽显然死去不久,大多伤口新鲜,散发着淡淡的、未曾完全散去的血腥气息与属于妖兽特有的、若有若无的凶煞之气。
尸体堆积得极高,几乎将整个宽大的板车都填满、覆盖,沉重的分量将坚固的精铁车身压得不断发出“咯吱咯吱”、不堪重负的呻吟。
胡舟一边“吃力”地拉着车,一边扯着破锣嗓子喊累,什么“老骨头要散架了”、“这遭瘟的畜生死沉死沉”,可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上,额角光洁,莫说汗珠,连半点油光都不见,分明是装模作样,演得极其敷衍。
苏若雪见此情景,哪还敢在旁傻站着观望?
想到这古怪老头虽然行事粗暴,但这两日的“打磨”与药浴确是实实在在的传授与付出,极有可能成为自己真正的、或许是唯一的师父,弟子为师父分忧解难,岂不是天经地义、理所应当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