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洹紧绷的心弦骤然松弛,继而涌起一股被戏弄的狂怒。“虚张声势!”他低吼,嘴角却忍不住向上扯开。秘术虽未得,但巨兽仍在,总有法子驯用。有易国称霸之路,无人可挡!
他下令厚葬王亥——并非出于怜悯,而是彰显君主气度,顺便查验那具尸体是否真有异处。回报说,尸体并无异常,只是右手紧握成拳,用力掰开后,掌心有一道深深的、他自己指甲抠出的扭曲血痕,像是一只破碎的鸟。
易洹嗤之以鼻。
岁月流逝,十年弹指。
有易国似乎愈发强盛,易洹渐老,野心却未曾稍减。只是国中渐渐多了一桩怪谈:有些人,无缘无故,忽然就极度的怕虎。不是寻常的畏惧,是见虎纹而癫狂,闻虎啸而猝死。医者巫祝皆束手无策。
起初只是零星数人,易洹并未在意。直到那年大祭。
祭坛高筑,牺牲陈列,旌旗飘扬,上有有易图腾——飞虎纹。万民匍匐,祈祷国运昌隆。
鼓号声中,易洹起身,正要宣读祭文。
台下人群中,一个壮硕的猎人偶然抬头,目光触及祭坛幡旗上那狰狞的虎纹图案。
他动作瞬间僵住,眼睛猛地凸出,血丝密布,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喉咙里“咯咯”的怪响。他全身筛糠般抖动起来,脸色眨眼间变成骇人的青紫色。
“啊——!!!”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利嘶嚎终于冲破他的喉咙,撕裂了庄严的祭礼。
他猛地双手抱头,转身疯狂地撞击、抓挠身边的人,像是要逃离什么无形无质、却恐怖到极点的东西。
“虎!虎!别过来!别过来!”他嘶吼着,涕泪横流,屎尿齐出。
这景象如同瘟疫的引信,瞬间点燃了台下的人群!
一个,两个,十个,百个……越来越多的人猛地抬起头,他们的目光触及那无处不在的虎纹旗帜、武士甲胄上的虎形徽记、甚至旁人衣角的简陋纹饰。
恐惧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爆开。
惨叫声、哭嚎声、疯狂的呓语声冲天而起。人们像没头的苍蝇般践踏、推搡、狂奔,互相撕打,只为逃离那眼中所见、心中所幻的“虎”。有人当场口吐白沫抽搐倒地,有人肝胆俱裂而死,有人以头抢地颅裂而亡,更多人在自相踩踏中筋断骨折。
祭坛瞬间化为阿鼻地狱。
易洹站在高台上,目瞪口呆,眼前的混乱和恐怖超出了他一生所有的认知。护卫们拼死护在他身前,阻挡着疯狂涌来的人潮。
混乱中,易洹的目光死死钉在那些突然发狂的人脸上。他们因极致恐惧而扭曲的面容,在挣扎翻滚中,额头上赫然都暴露出一块印记——
那是一个青黑色的、扭曲的、仿佛被硬生生烙上去的图案。
形似一只振翅欲飞的鸟。
不是一个,也不是十个,是成百上千!在混乱的人潮中,那些鸟形印记在他眼前晃动、重叠,越来越多,越来越刺眼!
易洹如遭雷击,浑身血液瞬间冻僵。他猛地想起十年前地牢里那个驯兽人濒死时的话,想起他掌心里那只破碎的、用血痕画出的鸟。
“虎惧鸟鸣……”
“……我若死,百虎出笼。”
原来……那不是威胁虎群出栏!
易洹僵硬的站在一片疯狂的哭嚎惨叫声中,望着台下地狱般的景象,望着那些额印飞鸟、见虎纹而魂飞魄散的“人”。
王亥的声音穿越十年时光,在他耳边尖锐地回荡起来,无比清晰。
那万千“仆牛”,早已悄无声息地替换了、潜入了他的国民之中!
他驯的不是虎,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