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未亮,雾气还沉在打洛镇东头的野枣林里,陈国强已把那半块烧焦的芯片残片裹进三层蜡纸,再塞进随身工具箱最底层的铅皮夹层——那里常年垫着一块旧电池壳,隔磁、防潮,也压得住心跳。
他没回县城铺子,车轮一拐,直奔省城芯片工厂西门。
晨风割脸,他呵出的白气刚腾起就散了,像一句不敢落地的话。
白天在无尘室B7区等他。
门禁刷过三次,陈国强才被放行。
他脱下工装外套时,袖口内侧三道黑线缝痕在紫外灯下泛出极淡的哑光——那是防红外扫描的铜丝混纺线,三十年前三线厂技校教的第一课:真正的匠人,连影子都得藏好。
白天没说话,只递来一副无菌手套,又推过一台刚校准的电子显微镜。
目镜冰凉,陈国强俯身,右眼贴住,左手指尖悬在调焦旋钮上方,停了两秒。
屏幕亮起。
放大倍率5000×。
晶粒断面如嶙峋山脊,刮痕锐利如刀劈,可就在那道新鲜切口边缘,附着几粒微不可察的琥珀色结晶——米粒大小,半透明,边缘略带弧度,像凝固的泪珠。
松香。
不是国产的松脂提纯物,气味更滞,熔点更低,带一丝甜腥后调。
白天瞳孔一缩,立刻调出海关缉私数据库的焊锡膏成分图谱库。
指尖划过屏幕,三组数据跳出来:老挝波乔省产“金蟾牌”、缅甸大其力“红象牌”、云南西双版纳代工的“云岭1号”。
近三年,全国通关记录仅217批次,其中139批流向滇南边贸集散地——而王秀兰所在的废品中转站,正卡在三条通道交汇的辐射圈中心。
“他们用本地货,”白天声音压得极低,“不是为了省钱,是怕跨境物流留痕。可松香不会说谎——它从哪片橡胶林里熬出来,分子链里就刻着经纬度。”
陈国强没应声,只慢慢摘下手套,指腹在显微镜冷金属外壳上擦过一道浅痕。
他想起昨夜灶膛青砖上烙下的摩斯密码:“火种埋深,七灶同燃。”——七处回收试点,七处暗火,可火苗再小,也得有引信、有风道、有……供氧的缝隙。
他转身离开时,白天忽然开口:“毛科员昨天拍的图纸,我比对过了。所有批注角度、铅笔压力曲线,和‘宏达作坊’老板的左手拇指茧位完全吻合。他是左撇子,但写字用右手——说明那些图,是别人代画,他只负责抄录、标注、收钱。”
陈国强脚步顿住,没回头,只抬手按了按左耳后——那里有一道旧疤,是当年军工厂爆炸时,飞溅的焊渣烫的。
疤痕早已平复,可每逢阴雨,仍会隐隐发烫。
当天下午三点十七分,毛小雨再次踏入已被查封的“宏达再生资源”小院。
门锁换了,但窗棂歪斜,她借着整理查封清单的名义,蹲在灶台边,指尖拂过砖缝积灰,动作自然得像掸去衣襟浮尘。
灶膛深处,那枚纽扣大小的紫外LED装置已被雷诺取走,可砖缝阴影里,还残留着一点幽蓝荧光——是“墨迹陷阱”量子点受热后未完全消退的余辉。
她佯装失手碰倒一只搪瓷碗,弯腰去捡时,右手已探入灶台右侧夹层暗格。
指尖触到硬物——半本牛皮纸账册,纸页脆黄,边角卷曲,油渍浸透扉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