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永昌知道孙鲲鹏的地位,那是因为他在上海滩厮混了这么多年,对于各方势力的背景还是很清楚的,何况他本就跟宋南望走的比较近。
不过赵山河对此并不清楚,谁让他这是第一次见孙鲲鹏,先前更多的方向是放在了四大家族身上,并没有关注这些大佬。
只是赵山河也很清楚,周姨能让孙鲲鹏昨天过去,江永昌又对孙鲲鹏那么忌惮,那么孙鲲鹏的地位绝对不低。
既然孙鲲鹏又来了,赵山河肯定不可能避而不见,反正以后跟这大哥还要是小心谨慎点。
此刻二楼窗边,已晨光透过薄纱窗帘,在地板上投下柔和的光斑。
周云锦已经晨练完毕,换上了一身舒适的深色棉麻长裙,坐在惯常的位置上。
孙鲲鹏则大大咧咧地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虽然坐姿随意甚至有些懒散,一条胳膊搭在沙发靠背上,但眼神里对周云锦的恭敬却是丝毫掩饰不住,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信服。
在这个以周云锦为核心的大圈子里,江南四大家族是一个错综复杂的利益圈子,而真正围绕在她身边,直接听命于她、为她处理各类事务的,则是另一个更核心的圈子。
孙鲲鹏,显然是后者中的核心人物。
孙鲲鹏端起面前那盏不小的斗彩瓷杯,不像品茶倒像是喝酒般大口灌了一口,随即咂了咂嘴放下杯子。
他收敛了脸上的随意,带着几分汇报工作的语气说道:“姨,沈家现在真是不得了,我这次在杭州明显感觉到他们的势头更猛了,最近在江浙各地接连拿到了数个体量惊人的大项目,有港口物流的,有高端制造的,还有两个大型的城市综合开发。我看啊他们与其他三大家族的差距是越来越大了,都快不在一个量级上了。”
周云锦神色平静,指尖轻轻掠过茶杯边缘,似乎对这个消息并不意外。
她若有所思地说道:“沈家自然跟其他三家不同,他们家族掌舵人的眼光和手腕,一向以稳健和长远着称。最关键的是,他们从来都不会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政治敏感度非常的高,嗅觉极其灵敏。一旦感觉到风向有变,或者发现新的机会,就会立刻多头押宝,分散风险,同时下注,审时度势,果断坚决,这才造就了今天枝繁叶茂、根基深厚的沈家。”
孙鲲鹏闻言有些感慨的点头道:“是啊,沈家确实跟苏家、徐家、姚家不一样,底蕴和格局都更深,只是……”
只见话锋突转,眉头微皱,带着一丝担忧说道:“我担心沈家如今实力膨胀得这么快,野心必然也会随之增长,长此以往会不会影响到姨您在这个圈子里的地位和话语权?”
周云锦嘴角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那笑容里带着洞察世事的淡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她不以为然地说道:“鲲鹏,你还是看得太浅了,地位?话语权?如果沈家真对这些有太大兴趣,以他们现在积聚的能量和背后越来越紧密的关系网,可能早就选择逼宫或者另立山头了,何必还在这个圈子里若即若离?”
孙鲲鹏愣了一下,有些没完全明白周云锦话中的深意。
周云锦也没有深入解释,只是目光略显悠远地看向窗外。
她心里很清楚,这个以她为纽带,维系着各方利益的圈子,如今早已各怀鬼胎,甚至可以说是支离破碎。
沈家这样的庞然大物,嗅觉最为灵敏,他们只会把更多的精力和资源放在夯实自家根基、拓展新的利益版图上,而不是抽出宝贵的时间和精力,去管圈子里其他家族的死活,更别说来争夺她这个主持人的位置了。
那对他们而言,性价比太低,风险却很高。
最重要的一点是,沈家与钱塘江那帮人的绑定越来越深,利益交织更加紧密,与周云锦所代表的这个原本以上海为中心的圈子,早已是貌合神离同床异梦。
孙鲲鹏看着周云锦平静的侧脸,心中莫名有些不是滋味,他长叹一口气,语气沉重地说道:“姨,说句实在话,咱们现在的处境确实不好啊,内外交困,您……”
周云锦这次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眼神依旧平静如水。
因为她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不是一天两天,而是这几年一直在做着准备。
随着顶层格局被打破,地方势力重新洗牌,这个圈子所能攫取和分配的利益增量越来越少,蛋糕很难再做大了。
而存量只有这么多,她却要维系这么大一个盘子的平衡,只能绞尽脑汁,想办法平衡各方越来越难以满足的诉求,拆东墙补西墙缝缝补补,只求这个圈子不至于彻底崩溃瓦解。
这不是她周云锦个人能力不够,相反她已竭尽全力。
只因为这一切,某种程度上都是注定的,是大势所趋。
谁让属于她背后那几位老爷子叱咤风云的时代,已经渐渐远去了呢?
人走茶凉是常态,影响力衰减是不可逆的过程。
所以,很多事,她心知肚明,看得清清楚楚,却往往有心无力。
因此她现在所做的很多事情,在不明就里的人看来,或许是徒劳的挣扎,是逆势而为。
但对她而言,这却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责任和坚持,这份深意和无奈,是孙鲲鹏乃至圈内绝大多数人,都无法真正理解的。
就在茶室陷入短暂沉默的时候,楼梯口传来了脚步声,随即赵山河的声音响起:“姨,我回来了。”
周云锦和孙鲲鹏停止了交谈,同时转头看向楼梯口。
赵山河迈步走了上来,他刚才隐约听到似乎在聊沈家,但具体的并没听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