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珏三十六岁,比宁嘉青大了整整七岁。
年龄摆在这里,加上身体残疾,机能下降,难免会加快衰老速度。
可坐了几年轮椅的闻珏,并无太大变化。
只是肌肉变薄,身型消瘦了些。使得骨相愈发立体,眼窝陷下去的阴影,衬得那双瑞凤眼更加深邃。
头发不再用发胶固定,长年松散随意,反而显得小了几岁。
也许只有掀起宽松的裤管,看到那萎缩变形的双腿,才能切实感受到灾祸辗过这具身体的痕迹。
短暂的沉默没有换来解释,闻珏转动轮椅往前走了半米,先开口说话:“先不用管了,等明天麻烦阿姨收拾吧。”
宁嘉青本来也没想管,从鼻腔里“嗯”了一声,单手插兜离开。
经过闻珏时,手臂被他攥住。
闻珏将他的手从兜里拿出,手背上的伤痕鲜红得有些狰狞,“伤到手了?已经渗脓了,得赶紧消毒。”
宁嘉青垂眼,看到闻珏眉间的皱痕。
咬肌不自觉绷紧,他收回手,留下一句“不用”离开了阳台。
其实伤口早没了痛觉,只是样子有些矫情。
宁嘉青背靠在床上,盯着这伤,又想到刚才闻珏脸上的表情。
精心培育用来讨好宁甯的花,被他弄得稀巴烂,不但不责怪,还摆出一副关心他的样子,真是虚伪。
就像那时母亲因病逝世,葬礼上来的寥寥几个宁家人,表情冷漠嘲讽地看着跪在地上哭得脊背颤抖的自己。
只有闻珏过来,不在意潮湿的泥土。单膝跪地抱住他,安抚似地轻拍着他的背。
同那时候的拥抱一样虚伪。
敲门声拉回思绪,宁嘉青犹豫片刻,还是下床开了门,果然看到闻珏。
他手里拿着白色药箱,“伤口还是要及时处理,拖着发炎就麻烦了。”
安静两秒,宁嘉青侧身,表示让他进来。
深红色的碘伏液浸透伤口,闻珏轻声说:“可能会有点疼。”
随后用小号的不锈钢镊,夹出嵌在肉里的细碎异物,又重新消了一遍毒。
紧接着用透气纱布缠绕了三四圈,搭了一个结。
“好了。”
闻珏将医药箱收好,“我把药箱留在这里,记得每天消一次毒,这几天尽量不要碰水。”
“伤不是刚才弄的,你应该看得出来。上午在韦京年的船上,我和一个白人打了一架。”
他盯着闻珏,“他和我姐一起来的。”
“是吗?”闻珏把箱子放在桌上,微笑着说:“宁甯工作忙起来连身体都不顾,和朋友出去放松一下也好。”
是真的没多想,还是故意装傻,宁嘉青偏向于后者。
他在心里冷哼一声,说:“我要休息了。”
闻珏又嘱咐了一遍记得消毒,转过轮椅走到门口时,被宁嘉青的一声“姐夫”叫住了。
“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
而闻珏什么都没说,背对着他轻笑两声,尔后离开了房间。
在这淡得并无太多意思的笑声中,宁嘉青一夜难眠,恍惚间做了许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