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淑静静地听着,那双桃花眸子一瞬不瞬地望着他,眸底深处似有波澜涌动,但面上却故作淡然,只是微微撇了撇嘴,道:
“哼,谁晓得你这话是真是假?你探花郎的名头,京城里谁人不知?焉知你这番话,不是哄骗我这‘无知妇人’的甜言蜜语?”
话虽如此,李淑那微微上扬的嘴角,和眼底那一闪而逝的窃喜,却将她那点口是心非的心思暴露无遗。
杨炯何等人物,岂会看不穿她这点小把戏?当下伸手将她轻轻揽入怀中,语气放得愈发柔软,带着几分诱哄:“好好好,是我往日荒唐,是我名声不佳。可我对你的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表!
兰陵,过往种种,譬如昨日死。从今往后,我杨炯眼里、心里,再舍不得你。这下……总可以饶过我,告诉我你醒来后的事儿了吧?你可知道,我方才以为你真……那滋味,真是万箭穿心也不足以形容其万一。”
“真想知道了?”李淑抬起眼帘,眸中狡黠之光更盛,如同偷吃了蜜糖的小狐狸。
“自然!想得紧!”杨炯忙不迭点头。
“那……”李淑拖长了声音,轻轻推开他一些,坐直了身子,脸上又浮现出那种似笑非笑、带着点挑衅的古怪神情,“你再回答我一个问题。”
“又要回答?”杨炯一脸警惕。
李淑嘴角那抹微妙的笑意加深了,带着点不怀好意,又藏着点任性的娇蛮,她缓缓地,一字一顿地,再次问道:“那你说,倘若我,跟那个如今坐在龙椅上的李漟,同时掉进了水里,你先救谁?”
“(ー_ー)!!”
杨炯脸上的笑容瞬间再次僵住,他万万没想到,绕了一圈,这要命的问题又回到了原点。
他看着李淑那双闪烁着坚持和戏谑光芒的桃花眼,心中哀嚎:这女人,怎地就揪住这问题不放了!
见杨炯又是这副窘迫无语的模样,李淑故作生气地扭过头去,声音闷闷地:“罢了罢了,不想答便不答!原是我不该问,自讨没趣!”
杨炯见她这般,心知不能再回避,只得硬着头皮,搜肠刮肚地想词儿:“这个……兰陵,你听我说,这问题它……它本身就不太妥当。
你想啊,李漟如今是皇帝,万金之躯,身边护卫无数,怎会轻易落水?即便落水,也自有大内侍卫、太监宫娥去救,哪里轮得到我?
再者说,你如今……身子虚弱,我自然是要寸步不离地守着你,怎会让你靠近那危险之水边?所以这情形,它根本就不会发生嘛!”
他这番辩解,可谓绞尽脑汁,既避开了直接选择,又表露了对李淑的关心,自觉天衣无缝。
李淑听了,回过头来,睨着他:“哼,巧舌如簧!我不管它会不会发生,我只问你,若果真发生了,你待如何?休要顾左右而言他!”
杨炯被她逼得无法,把心一横,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带着几分无赖气道:“好!若真到了那一步,我定然先救你!
救起你之后,若还得空,再顺手把那劳什子皇帝捞上来,若来不及……那便算她运气不好!反正这天下,想当皇帝的人多的是!”
这话可谓大逆不道至极,但在此刻闺阁私语中,却别有一番情致。
李淑没料到他竟敢说出如此“狂悖”之言,先是一愣,随即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伸出纤指戳了一下他的额头:“你呀!真不愧这探花郎之名!为了哄女人,真是什么话都往外说!”
见她终于笑了,杨炯心中一块大石落地,趁机握住她的手,笑道:“如今可满意了?我的大公主殿下?”
李淑眼波流转,轻轻哼了一声,算是默认了他的回答,却仍不忘追加一句:“算你识相!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方才那些揶揄我的话,我可都记着呢!”
杨炯见她虽松了口,但显然还没打算轻易放过自己,那副娇嗔薄怒、步步紧逼的小模样,与平日端庄娴静的形象反差极大,却愈发显得鲜活可爱,动人心魄。
杨炯心中又是爱怜,又是好笑,只觉得这般与她斗嘴耍闹,竟比那朝堂博弈、沙场征战更有趣几分。
这闺房之乐,果然妙不可言。
正当杨炯琢磨着如何接招时,李淑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眸光一闪,带着几分审视望向他:“对了,方才我昏迷时,见你运笔无力,虚浮飘忽,怎么,给我写墓志铭,有这么勉强吗?杨李氏都能写成杨氏,真有你的!”
杨炯一听,暗道不好,这秋后算账是一桩接一桩啊!
忙摆手道:“你别胡搅蛮缠,我那是心不在此!还不是担心你所知!”
李淑一把拉住他的手,似笑非笑:“哦?这就不耐烦了?
可我怎记得,某人在我‘耳边’絮絮叨叨,说什么‘平日里看着最是端庄娴静,可怎地每次做下的事,都是这般石破天惊’?还说什么‘被我那般模样惊得魂儿都飞了半截’?”
她每说一句,便向杨炯逼近一分,那双桃花眸子眯起,闪烁危险的光芒,“你倒是说说看,我究竟是端庄娴静呢,还是胡搅蛮缠呢?嗯?”
杨炯被她逼得节节后退,后背几乎要抵到床柱上,鼻尖萦绕的全是她身上那淡淡的药香与幽兰清气,混合着女儿家特有的温软气息,只觉心跳加速,口干舌燥。
面对这连珠炮似的诘问,杨炯只得告饶:“都是!都是!殿下静若处子,动若脱兔!端庄时如九天仙女,令人不敢逼视;果决时如巾帼英雄,令人心折叹服!是在下词穷,难以描绘殿下风采之万一!”
“油嘴滑舌!”李淑轻啐一口,脸上却终究绷不住,绽开一抹笑颜,如冰雪初融,春花乍放,明艳不可方物。
她伸手捏了捏杨炯的脸颊,嗔道:“今日便饶过你这一回!下次再敢在背后编排我,定不轻饶!”
见她终于展颜,杨炯心中大定,凝视着近在咫尺的娇颜,想起方才那肝肠寸断的恐慌与此刻失而复得的狂喜,再想到她之前种种故意为难的小性子,只觉得爱意满怀,忍不住俯下身,又想吻她。
李淑却似早有预料,灵巧地向后一仰,躲了开去,抿嘴笑道:“又想故技重施?没门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