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忆寒一愣:“什么?”
“你方才说……我让你伤心了。”
“我只是举个例子而已,哪有那么容易伤心?”沈忆寒哭笑不得,“你只要理解这个意思就好……对了,还有,我已经打听过了,那逼得蒋家家主不得已向你门中求援的妖物——似乎是魇鬼,若是魇鬼作乱,这其中恐怕有些内情,等到了惠陵,你若看出什么,先别急着当面问蒋家主。”
云燃道:“好。”
二人言语间,马儿四蹄翻飞,车外景致已经飞快变换,白茫茫的连绵雪岭,渐渐消失在他们身后,道路两侧松林渐翠,很快下了山岭,前路逐渐平坦起来。
沈忆寒道:“我再睡一会,等快到了你再叫我。”
云燃应了声是,便见他果然抱着毯子又靠在了车厢内,没一会儿呼吸便又变得均匀而绵长,长长的睫毛一下一下的随着呼吸浅浅起伏着。
云燃本该继续打坐入定,天已经快要黑了,他今日整理内息的时间还没有如往日那般到六个时辰,但不知为何,却不自觉的盯着沈濯沉睡的面容多看了一会。
脑海里想到方才他对他所说的话,思绪又一次纷杂而过——
伤心……沈濯这样日日脸上都是笑容的人,为什么也能那么自然的说出这两个字?
难道他也曾经伤心过吗,是因为想起了什么?还是……自己曾经什么时候也让他伤心过?
他想了一会儿,不得其解。
自年少时,他有意将五感七情收束在剑意之中,情绪这种东西,于他而言便如雾后看花,云中望月,总是并不真切。
他甚少接触他人,师尊也非七情浓烈之人,因而他每每察觉到清晰的喜恶,似乎总是在沈濯身上——
这个他唯一的友人。
他不自觉的开始观察他,控制不住的将自己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也因此清晰的窥见了一个喜怒哀乐、七情俱全的沈濯。
他因沈濯知道了那些自己早已渐渐失去的七情具象化的样子,也正因此,即便他早已封锁七情多年,却似乎始终没有忘记那些情绪带给人最原始的感受。
祖师剑道种子中曾经提过……此为一念不净。
最初他并不理解——只是多看一眼,为何便是一念不净?
可直到后来的某日,每每想到沈濯这个名字,他心头便总是不自觉的跃过千个万个有关于他、无关于他的杂念……
他这才明白,何为一念不净——
一念不净,而生万念。
譬如此刻,他就正静静望着青年熟睡的眉眼,心中风马牛不相及的想着,为什么他每次都能这样快睡着呢?
车马颠簸,自己就坐在他身边,为什么沈濯还是能这样快入睡?
他身上好像总是具备一种让自己看不通透、想不明白的魔力,叫他忍不住继续看、继续想……似乎非要探个究竟。
出神一会儿,云燃为自己冒出的念头感到一丝轻微的困惑。
为什么自己会那样自然而然的觉得……有自己在他身边……沈濯就不应该很快睡着?
这个念头简直毫无道理,究竟因何而起?
可惜一路苦思,终究仍是无果。
*
这马儿果然灵骏,凡马要奔驰多日的路程,它一夜便至。
第二日天明时分,沈忆寒和云燃到达了惠陵城,那位蒋家家主似乎早已命人在城门处等候了许久,他们一到惠陵,还未前往仙府,就被一众蒋府家仆大张旗鼓半路截胡,接到了蒋府。
这位蒋氏家主名叫蒋恒,相貌清俊,面蓄薄须,只是看上去已年近四十,可见此人天资平平,筑基的并不早,他夫人年岁上瞧着倒比他稍小些,却是个妙目流转、朱唇桃面,身骨丰腴的美妇人。
沈忆寒近些年来所见美人不多,这位桑夫人在其中,便很数得上号。
夫妇二人膝下只有一女,这位蒋小姐也在席间,却明显不似乃父圆滑擅谈,除了父母将她引荐给沈云二人时起身问了句好,始终不发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