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同一时刻,几个兵马司捕盗提着火枪冲进院子:“抓反贼!”
宝良趴在地上?,肚腹下?一滩血,虚弱地叫:“救命……”
都认得他是大学士裕盛的独子。兵马司捕盗连忙收枪,大骇:“宝少爷被反贼伤了!快,快去叫大夫!别怕,小的们这?就?去捉贼!宝少爷可曾看到反贼去哪了?”
耽误这?几秒钟的工夫,林玉婵已被拖到游廊里,面前一堆杂物,身边是矮墙,后背则环贴着一个温热的、剧烈喘息的胸膛。
“唔好意思,忙,三日未冲凉。”轻轻的、颤抖的声音响在她耳边,“别嫌弃。”
仿佛被滚烫的枪筒烫了耳朵,林玉婵一瞬间大脑空白,感觉自己成了便宜坊里被烤熟的鸭子,在梦游中让人片皮剔骨,裸露出一个脆弱的核心,被那声音拂得全身发痛。
无数未解之谜涌入心头,无数未完成的对话在眼前徘徊成跳跃的音符。狂风卷着火焰,烧灼了她的眼,眼眶又热又痛,心中噎着的什?么东西被暴力冲开,胸腔里难受得要命。
“没事,我……”她一开口就?是哭腔,“呜,我已经两个月没洗了……呜呜……”
苏敏官快速亲一下?她鬓角,问:“这?院子能翻出去吗?”
他不知道她也是刚来,还不太熟悉这?院子的构造。
林玉婵观察四周,四合院结构复杂,四周都盖着罩房耳房,唯有西耳房和后院相接的游廊一侧,裸露着一人多高的矮墙。
林玉婵点?点?头,满面的泪顾不得擦,被风刮得痛,痛出心间一道清明。
她说:“你先上?去,拉我。”
这?两个月连肉都没吃过。她觉得自己体力退化得不像样,不敢逞能。
“怕是不行?。”苏敏官站起身,用余光瞥一眼院内,快速说,“太结实了。”
林玉婵这?才发现,他摸出随身带的剃须刀片,一直在低头鼓捣什?么。
宝良重伤,兵马司捕盗不敢坐视不管,正大呼小叫地求助。但那两个淮军营官尽忠职守,知道“反贼”就?在院内,一东一西,飞快地分头搜过来。
咔的一声轻响,刀片断了。苏敏官失望地丢掉刀片,朝她晃晃铐住的双手,说:“你踩我肩膀。再拉我。”
林玉婵满心不可思议,来不及问他又招了什?么倒霉事儿,迅速提口气。
苏敏官半蹲。她踩着他后背肩膀,被他一送,用力攀上?墙头。
谢天?谢地,瓦片还算结实,没给她滑下?去。
体能果然?下?降得厉害。她这?一用力,觉得手臂有点?酸痛,心脏跳得横冲直撞。
她趴在墙头,朝下?伸出手。
苏敏官仰头,细致的眉目落在她视野里。脸上?蹭了泥,头发有些凌乱,唯独眸子清澈带笑?,一如往常。
他双手铐着分不开,十指紧握住她的掌心。
熟悉又陌生的触感。林玉婵又有点?要哭。
“阿妹,用力——”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老百姓谈之色变的捻军,是当时北方的大规模农民起义,行踪飘忽不定,难以捉摸。全盛时曾于同治四年斩杀蒙古亲王僧格林沁,最后1868年由李鸿章和左宗棠平定。清廷常把捻军和发贼(太平军)并列,称之为“发捻”。不过捻军一直缺乏明确的战斗目标,东一股西一股的,也没有根据地,覆灭是必然。
被捻军斩杀的僧格林沁是清朝最后一位满、蒙出身的军事统帅。僧格林沁之死成了晚清历史的军事转折点。从此,八旗武装没有了能够真正担当的主帅,满清军权落入汉人(湘军、淮军,还有后来的北洋新军)手中,从而构成了满清最终垮台的基础。
天理教起事:嘉庆十八年(1813年),乘着嘉庆帝在热河进行木兰秋狝时,一群教众与宦官里应外合,攻进紫禁城。事件发生时宫里乱成一团,只有时为皇子的旻宁(即后来的道光帝),取出宫中封禁的□□,在城楼上击毙两人,并指挥部队抵御。天理教终因力量悬殊,宣告失败。此事是旻宁被选定为帝位继承人的关键因素。至今故宫隆宗门匾上还有当时的箭簇。
讽刺的是,这个漏洞百出的起义其实一年前就泄密,早早被人报知了各部官员。但是官员们互相推诿捂盖子,谁也不愿做吹哨人,甚至把告密的杀人灭口,最终眼睁睁看着散兵游勇冲进紫禁城。满清败亡衰象,那时已经初显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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