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剩一年吗?”
外婆擦了擦眼角,声色苍白,“我下来之后,认出了那位大人,就是当年保你的,我求他,求他能不能把我的功德,全部换到你的身上,能换多少年是多少年。
“但他说,每个人的命数,都是定下的,我的功德……给不了你。”
江向阳曾不止一次想过,自己第二天会不会嘎嘣一下嗝屁了,比如突然窜出来的车,又比如起床的时候脑门磕拖鞋,无论多么荒谬的死法,他其实都有想过。
可现在真告诉自己,就剩最后一年活头了,破天荒的……
江向阳居然觉得挺好。
起码,自己的家人在这里,还都过得不错,朋友也在,也没啥大不了的。
外婆抽噎着,本该惊慌失措的主人公,现在却变成安慰的那一方。
江向阳伸手替老太太擦了擦眼泪,宽慰道:
“就像他说的,人都有各自的命数,他都帮过我一次了,哪还有一帮再帮的道理?强求不了那咱就及时行乐嘛,这有啥的?
“况且,我还盼着能早点下来跟你们团聚……”
“阳阳!”外婆厉声打断,颤抖着手抓住他胳膊,喃喃道,“你跟他不是好朋友吗?你求求他,求求他开恩……”
“上天有好生之德,他是判官,能改的,能改的……去求求他,求他拉你一把……”
老太太哭得声嘶力竭,到最后,嘴里只剩干瘪的“求求他”三个字,无助呢喃。
求他……吗?
江向阳挑了挑眉,这念头几乎没在他脑子里存活一秒。
反正早死晚死都得死,人人都会死,时间问题罢了,现在给自己一个提前预告,稳稳当当安排身后事的机会,已经够可以了。
这还让朋友难做?况且这朋友,以前还无意中救过自己一条小命,知恩图报知恩图报,报都没还上,再上去死皮赖脸求第二次恩?
算了吧,他江向阳打死都干不出来这种操蛋事。
窗外月光打下,斑驳在外婆的银发上。
老太太好面子,争强好胜了一辈子,以前连欠几毛钱都会急得睡不着觉,宁愿自己吃亏都不愿意占别人半分便宜的。
“不要麻烦别人,人情这东西只要欠出去了,以后就还不清了。”
这是小时候外婆跟他说过最多的一句话。
江向阳望着老太太佝偻着背,脸上泪水横流的模样,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或许换成是她,就算知道自己的大限将至,恐怕也做不到这般乞求。就跟她口中的外公一样,明知道留在阳间是死路一条,可也还要争一争,为孙儿争一争。
江向阳扯出一丝笑容,故意把音调往上扬了扬,想分散分散她的情绪:
“这可难办喽,人家都是秉公执法,突然给我开个后门的,被抓了算他的算我的?”
“谁都不算,算我,算我老婆子的!”
“您老现在什么咖位?阎罗王能听你的啊?”江向阳佯装不在意地摆摆手,“求人不如求己,那些判官啊无常的都靠不住,关键时候还得靠咱们自己知道不。”
果然,这话一出,外婆的哭声立马停了。
“阳阳,你……你有办法了?”
“有,怎么没有。”江向阳说完,又故作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刚才有,被您老这么一打岔,忘了。”
他搭起老太太的手,一本正经地,“等我好好捋捋,明天,明天肯定就有办法了,走走走,咱先回屋睡觉。”
外婆在他边哄边推下,依依不舍进了房门,末了还不忘叮嘱他,有办法了一定要告诉自己。
江向阳轻轻将她卧室门合上,重新回到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