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知晓他要去画舫的人里,何喜是最不能信任的一个,如今又不见了人影,估计是知道事情败露跑了。
温离脱了衣衫,低头解开包扎的纱布,一层一层都是血水,他深吸着气,即便是做了神灵,痛觉还是在的,这皮开肉绽的划口太深,痛得他背上都渗满了冷汗。
温离又做了简单的清洗,换了身干净的衣裳,他身体有些乏了,内伤外伤一道,吃不消。
他铺开宣纸,用镇纸压在纸张顶,缓缓磨起砚台的墨,脑海里捋着今日的所见所闻,琴姬弹得曲,有必要确认是否来自南晋。
南晋的前身是宁国,两国国都都建在同一处,那是葬着宁国三千皇亲国戚的大坟墓,亦是葬着温离过去的坟冢。
他抓着玉骨扇的手不由一紧,又陷进了自责和愧疚,如若他不要太子之位,安心的守在晚之身边,就不会动用晚之的三万兵马去救这皇帝,致使晚之的底牌暴露在外,皇帝起了杀心!
宁国本就烂透了,谁做这皇帝又有何区别,不过是一朝天子罢了,不过是二十万兵马罢了,晚之根本不在乎。
半晌,他松了指尖,放下扇子。
他调好墨汁的手执起笔架上的毛笔,按着琴姬的模样勾勒开轮廓。
温离在天机策四年,四年里他什么都学,执刀时能杀人学的是干脆利落的手法,执笔时能画世间万物学的是描摹的神韵,这一刻倒是用上了。
温离放下笔,琴姬的画像便是画好了,样貌不能说百分百一样,有九成相似是能保证的,眉眼间的妩媚不漏一丝,原原本本的都添上。
温离将镇纸压在画纸上下,以免窗口的风把它吹起,笔墨未干把画给糊了。
镇纸刚摆好,一阵风撞进屋子化作身形,吹得笔架上的毛笔乱摆。
少年十七,面若敷粉,手里持着一根竹萧,一袭广袖青衫,衬着他仿若深居竹林的隐士。
温离面色淡定,习惯了这样一惊一乍的出场,“还好窗户没关,否则得多赔点钱。”
“青天白日,有事相求,开窗便是相迎之意。”简白走近桌沿,俯身瞧着画像,笑了声,“画的倒还不错,韵都在。”
温离坐在椅子上,宽袖遮着小腹,“比不过曾经名动天下的文将,一指千军万马。”
简白见他动作遮掩,便道:“遭人刀子了?”
“嗯,伤到了。”温离唇色发白,翕动道:“我伤了这人双手,她跳江逃了,不过江里躲着一只吃人的罗刹,兴许逃不掉,应该是死定了。”
闻言,简白笑意散去,他与温离虽是神灵,二人却又不同,他是受令下来清除从疫海逃脱的罗刹,而温离是无令私下,“你切勿伤人性命,一条人命的惩戒反噬起来,代价足够毁你一根灵骨。”
温离微微摇头,他的回答在简白眼里就是执拗,“无事,灵骨多得是,毁几根无妨,你寻到他人了吗?”
温离口中的他,便是穆晚之的另一个转世。
温离答应简白,若是发现罗刹踪迹便第一时间告知,同样,简白答应温离会帮寻穆晚之下落。
简白好心相劝,温离也听不进去,“没寻到,不过见到你曾经说起过的鹤羽代面,南晋夜行衣中有人戴着,不知代面真假,你得自己去查。”
“南晋,可能是仿造的残次品,我死后回去找没找着,或许和穆府那场大火一并烧没了。”温离靠在椅背,手肘搭在倚把,托着昏昏欲睡的脑袋,“不过隔了百年又出现,其中必有猫腻,我会去看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