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离睡梦中觉得头昏脑涨,他难受地扯紧枕边人的里衣,不自觉地往更温暖的地方挤,给枕边人蹭醒。
梅鹤卿睁眼唤着名字,“卓兰,卓兰。”
“嗯……”温离猛然咳嗽,意识模糊不清,揪着衣料的指尖松了。
“卓兰!”梅鹤卿睡意一下全无,他紧张坐起身揩过温离的手,手心冰凉得紧,探去额头,全是冷汗。
他立刻下床,氅衣都顾不得披,光着脚推门走出廊道,守夜的莲净闻声飞身下檐,不等莲净张口,他急色道:“请大夫!”
“是!”
年初二丑时,夜深人静,要请大夫出诊不易,莲净敲门不下十遍,门那头才亮起烛光,待开门已经过去小半柱香,里头的大夫混混沌沌敞出条门缝,莲净二话不说推门亮出腰牌,语速极快,“国公府有请,得罪了。”
大夫还一脸茫然,陡然被人拦腰扛起,一阵风擦过耳廓,脑袋顷刻清醒,压低声斥道:“药箱没拿!”
莲净一肩挂药箱,一肩扛大夫火急火燎地踩着不知谁家的屋顶冲回小梅苑,大夫落地时还干呕了。
小梅苑里掌灯,公子生病下边的丫鬟仆人都得醒着等候吩咐,大夫临床而坐,由于事发突然,没有梳洗穿衣,肩头就裹着外袍,披头散发的被莲净扛来,他也不甚在乎外表,就是心里有气,隔着绣帕为温离搭脉,犹自嗯,呲,啧个半晌偏不直言,一旁的莲净看着心急,瞧着主子脸都黑了。
“大夫,我内子如何?”梅鹤卿忧心太重,沉声问。
大夫收手转身看着问话的人,不疾不徐着说:“患有内伤,体弱气虚,抵不住糟人的天,便容易受凉染上风寒,他现下也喝不进药,我且先施针,待意识稍微清醒,再按照我开的药方好生调理,注意保暖莫要再受冻。”
“有劳大夫。”梅鹤卿令丫鬟将屋内灯烛全数点燃,整间卧房亮如白昼,方便大夫施针。
四下阒然,烛台的白蜡被火燃得呲响,大夫收针起身收拾药箱,“好生看顾,醒后吃口清粥再服药以免吐了。”
“多谢大夫深夜出诊,夜深寒重,不如歇在此处,明日我令人送大夫回去。”梅鹤卿微微颔首,唤道:“莲净。”
“是。”莲净侧身让路,作出姿势,“大夫,请。”
从医者望闻问切样样皆会,大夫闻言便知这位大人的用意,他也不恼甚是服从地同梅鹤卿颔首,便随侍卫下去。
莲净在前头领路,到客房门外,他抱拳歉意道:“方才举措是在下鲁莽,还望大夫海涵。”
大夫鼻尖一笑,他抖抖外袍的袖子说:“医者仁心,夜有急诊时常发生,只是下回望小爷举止有礼些,别扛着在下满天飞,晃得头昏眼花耽误诊脉。”
“事出有因,尽量有礼,大夫好生歇息,在下告辞。”莲净行揖。
大夫还想说上两句,眨眼侍卫不见踪影,他嘴角一扯拂袖进屋。
温离意识薄弱,梦魇趁机侵袭而来,这次他不仅梦见月下桃林的穿心一剑,还梦见了喜服和瓢泼大雨,梦见一张既陌生又熟悉的面容,梦中的画面清晰可见,他甚至能够看清面庞上的眼睛,他在恍惚间犹似见过,男人眼里溢满悲伤。
“晚之……”温离烧得迷糊,梦里呓语。
“阿离,我在。”梅鹤卿手指扣紧发凉的手,目光深深地凝视着病痛中的爱人,眼里尽是心疼不已。他的阿离孤身承受天雷,重伤之下再被罚去水牢,夜夜受雷电凌迟,阿离最脆弱的时候,也是这般念着穆晚之的名字挺过去的。
“我在,一直都在……”梅鹤卿抚摸泛白的脸颊,轻柔地仿佛在抚摸易碎的水中月,他呢喃着,“我一直都守在这处,可我们终究是要错过,不同两世的身份是阻隔,我们寻不到彼此的痕迹,你寻不见我,我望不到你,像永不相见的日月。”
忘却曾经其实是幸事,前世的别离太多了。他常常痛苦纠结,情愿阿离忘记所有,换他记得这苦足矣,又心怀不甘,怕他的心尖人会爱上他人。
温离是被热醒的,他感觉身上压着人动弹不得,喉咙似火在烧的干涩,咳嗽几声。
身上的人被惊醒,梅鹤卿手肘撑住身体重量,抚摸温离的面颊,细声道:“卓兰。”
“嗯……”温离咽喉里溢出声来,他嘴唇翕动道不出半个字,这处火灼一般的,浑身被压出汗被褥都浸湿了,感觉要被人捂得热死。
梅鹤卿俯身在浮汗的眉心落吻,咸味儿在唇齿化开,还有淡淡的清香。天光射进窗户纸,他上身打赤淌着热汗,披件外衣下床倒杯水,揉着温离的湿发说:“乖,喝水。”
温离流了一夜的汗,脑袋没夜里那么沉,由着梅鹤卿扶身坐起,依偎在肩膀给他喂了温水,最难受的嗓子才好些。
“什么时辰了。”温离发声艰难地问。
“巳时一刻。”梅鹤卿垂眸说:“染着风寒,还惦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