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边的雨没有了寒冬的湿冷,却裹着一股独有的潮热,浇在大汗淋漓的脊背,黏糊得令人难耐。
轻骑大部分都被梅鹤翎派来马道边的山坡松动泥土,他们腰上圈了绳,一个连着一个,或穿着里衣,或打着赤膊,顶着大雨倾盆,尽管不眠不休赶了几个昼夜的路,也不能松懈半分,照样得黑灯瞎火地干活。
梅鹤翎自然得带头打个样,卸了身上的盔甲,抡起袖子就开始徒手挖泥,趁着有雨水浇灌,这些浸湿的山土变得松软。
轻骑虽说不懂将军此举的用意,但也不去问,他们晓得将军的任何决定都有他的理由,听令就是。
阒然的黑暗里有影子摇摇晃晃地走过来,到一棵树前停下脚步,熟悉地解起裤腰带,撒泡尿后,手抹了抹衣袍,边系着腰带边往回走。望着几步外的火光,突然一只手从背后将人影的口鼻捂紧,掐住咽喉再次拖回阴影。
祁岑用劲压制近卫的反抗,同时警告对方“再不安分点杀了你”。
温离捉着匕首,适应了昏暗的双眸盯着近卫的下颚,一刀抵住。
冰凉的刀尖恰恰刺穿肌肤,溢出血来,卫兵顷刻便老实了。
“如实答话,马车内坐的是谁?”
祁岑松开捂嘴的手掌前再三小声威胁道:“你要是敢大声嚷嚷,我保证这刀直接从你嘴里进去!”
近卫慌张地点点头,“唔”了两声。
祁岑方半信半疑缓缓松手,随时再捂上。
温离用刀面拍了拍卫兵的半边颊,“说吧。”
近卫的声音颤颤巍巍,“是,是陈雲。”
二人闻言皆震惊地与彼此交换了一记眼神,料到过会是那位,不过也认为几率渺茫,所以当是个不切实际的大胆猜测,并未放心上。
温离立起刀尖,巧力顶着近卫的下巴,问:“你们皇帝放着玄都不待,独自跑出来做甚?还仅仅只带了你们几个。”
近卫紧张地咽了咽,下巴的肌肤传来隐隐的刺痛感,“玄都三日前就打起来了,陈雲命我等护送他逃出城去,到易州躲避。”
“陈雲,”温离略含深意地念了遍北楚帝的名字,“树倒猢狲散,不喊万岁爷,敢直呼名讳了。”
近卫心虚垂了眼。
他很快发现话中的蛛丝马迹,沉声道:“不是去易州吗?这条路可是往银州方向的。”
祁岑掐住咽喉的两指使劲,裹挟说:“敢耍小聪明便要你的命!”
“是陈雲下的命令,“近卫是个识时务的,为保小命道,“他担心南晋铁骑料到会追来易州,所以出城之后改道银州了。”
温离自不会轻易相信,疑心使诈,“方才说攻城的是谁?”
“南晋铁骑。”
他下意识便猜是大哥的军队打过来了,算日子以及照近来半月的天气,确实大军应赶到了,他思忖着,“我盯你们几个时辰,不见马车有任何的动静,即便是吃的也未往里面送,若陈雲真在车中,你们这么不管不顾,那可真是不将他当皇帝看了。说,马车里的究竟是谁?”
近卫的下颚明显察觉到利器的逼近,微微颤声回说:“正是,陈雲……”
“还妄想撒谎。”祁岑指尖稍加使力。
“我没骗你们。”近卫忙出声解释,制止随时可能掰断自己咽喉的威胁,“他连皇宫都没有了,算哪门子的皇帝。”
温离大抵搞清楚了点状况,不疾不徐地问:“你们把他如何了?”
近卫支支吾吾,“只是,捆了而已。”
“捆了,然后如何?”
“等马车走远点就把他扔了。”
“倒是还有几分良心,”温离哼笑一声,语气缓和下来,不过刀还抵着,“人给扔了,接下来什么打算?占着从宫里带出来的钱财去过逍遥日子?”
近卫摸不清面前人此话何意,奈何命不在自己手中,只得如实说:“皇帝没了,就都是自由身,当然是去做自己想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