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荷听见雨里传来的声音,他以为是雨声嘈杂的缘故使他听错,一声声经过蜿蜒的长廊和院落,慢慢由远及近,最后出现在廊的另一边,他望着信差滴着水,激动地举着信边跑边喊:“大捷!玄都大捷!”
他仿佛出窍的灵魂归位般,扭头不可置信道:“二爷,可是将军打胜了?”
梅鹤卿的笑忽然荡漾开来,像平静的湖面落了一颗石子,“是,这些年来,终于有场大胜仗了。”
风荷替主子接过玄都来的信件,然后吩咐厨房给信差准备吃的,他扶着主子继续往膳厅去。
北方大捷的消息很快在府中传开,睡醒的莲净也从林兔口中得知,他整装妥当疾步赶往膳厅,各位已经在桌旁落座了,就等着他和林兔。
他迫切地问:“二爷,将军大捷。”
“嗯,大哥在信中写到,望我等即刻进京。”梅鹤卿循声偏偏头,“大抵是战事结束,棘手之事太多,需要助力。”
莲净高兴道:“方才还计划着明早去易州打探主子情况,这信来得及时,咱们可以一块上京了。”
梅鹤卿默然,膳厅内静了半晌,大伙都知晓二爷在想事,皆不出声打搅。
“用过膳,是该见见那关在偏院的那位。”
铁骑攻占太恒后,除投诚的一众城中官员外,还有几个顽固派未改变立场,其中包括这座兵监司府衙的主事杨单。
太恒安定下来,梅鹤卿未放杨单离去,说是要留着等个胜负的结果,就关押在偏院的屋子里,一关便是一年。杨单失去自由,偶尔会得个允许在小院子内走动,活动筋骨,大多数的时候都锁在房中,靠着铁骑送来的书籍解闷。
这期间杨单没想过自戕,也未因受困而日渐萎靡,反倒是一直调整心态,将自身养得比从前还胖些,身形变得圆润,气色也不错。
门口的锁链发出响动,他先回忆申请放风的日子,确定今日不是,见披甲的士兵进门,他疑惑地问:“你们要做什么?”
士兵手里挂着链条,神情一丝不苟,“我们大人要见你。”
他脑中当即回想起去年的这个时候,同那病怏怏的男人的约定,迈开腿嘀咕了一句,“终究还是来了。”
居住在这兵监司的铁骑依旧大胆穿梭府中,他心底就俨然有了答案,北楚还是没能逃过灭亡的命运,这天啊,到底还是变了,他仰起脖子,在滴落的雨帘里望了又望太恒深邃的黑夜。
杨单被士兵领往他曾经常办公务的书房,踏过门转身就觑见里间的烛光罩着个发色异样,双眸缠着绸带的男人,旁地还有个十五六岁模样的少年,脸上稚气未脱,用着明亮的眼打量他。
“杨大人,可还识得我?”梅鹤卿和煦道,“虽仅隔了一道院墙,也算是阔别许久。”
“纵然没见过你的样子,但这声音,我杨某没忘。”杨单抬头挺胸,不卑不亢地回话。
他听到一声轻笑。
“我既还住在兵监司,想必杨大人来时就有了答案,无须我再多言了。”
“是啊,你说的没错。”
梅鹤卿捕捉到一声哀叹,像一阵无力的惋惜。
“国家破灭,我乃北廷官员固有一死,关禁一年,想好要如何杀我了吗?”
“我不杀你。”
杨单诧异抬眸,端视着白发苍苍的梅鹤卿。
“前朝一介小官的性命不足以造成丝毫的威胁,若想离去,我令人给些银两便于你安家落户,若不想也可以普通百姓身份留下,只要你安分守己,后半生定能平安喜乐。”
“你关我,只是为了一个约定吗?”
“嗯,倘使当初杨大人顺从些,明白何为识时务者为俊杰,必会少受监禁之苦。”
杨单垂首,鼻尖哼笑一声,“国在,我就还是朝中官员,没有向外敌顺从的道理。”
梅鹤卿未因杨单不善的言语而恼,甚至诚挚地说:“去留杨大人作主,若你往后还有当官的志向,立秋会有招考,届时你留意着官府告示即可。”
“这……”杨单不知该用何神情和心境面对烛台后端坐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