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我一点也不感兴趣”“我很忙”的咨询侦探火速赶到了现场。在穿过茂盛蓬松的花园和草坪时,夏洛克若有所思地停了一停。也许是因为昨晚下过的雨,他们脚下的石子路上免不了沾着一些被踩踏过的泥土。正是因为这个,跟在他身后的华生医生抬起脚,看了一眼自己溅上泥水的裤腿。
“我还以为这样的庄园会有人定期清理。”他小声说。
“本该是这样的。”夏洛克说,“但庄园的主人死了。”
“好吧。”华生说,“听起来很合理。”
“更合理的是工作人员把现场留给苏格兰场勘探,”夏洛克抱怨,“但他们走来走去的,完全破坏了可能存在的线索。‘就算是一群野牛踩过去,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稀巴烂’。”
华生没忍住咳嗽了一声,因为此时此刻,他们身边还有不少苏格兰场的走来走去,搬运着东西,小声谈论着什么。当然了,听到那句话的警察们投来了不善的目光,但夏洛克走得很快,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们的眼神。
“你认为凶手可能走过这条路?”华生说。
“正常人都会这么做。”夏洛克说,“但我们现在只能祈祷他不是了。”
门窗大开。
死者就像他被发现时的那样坐在沙发上,盖着一条薄毯,刚拍完照的警官为他们让开位置。但夏洛克并没有直扑沙发,而是环视了一圈这间拉起不少白色勘探线的巨大书房。零星证物标了满地,包括窗前沾着草屑的泥脚印,砸进地板的灭火器,还有不规则分布的血点等等;更不用提书桌上被打乱的资料和飞得满屋都是的纸张,苏格兰场很怀疑那里究竟有什么重要的资料,但出于保护现场的考虑,还是将它们尽可能地保留在了原地。
“这么乱!”华生低声说。
正常人都会这么说。但夏洛克的眼睛唰的一下亮了起来,就像是发现了一团惊喜毛线球的猫咪。他喜滋滋地到处察看(那件在他身后晃来晃去的黑风衣像是猫咪的尾巴),仔细测量了那两扇实木镶板门的数据,用随身携带的放大镜和手电筒看来看去、照来照去;至于那些玻璃碎片和泥脚印,夏洛克时不时地发出了懊恼的声音,华生大概听到了一点,是在谴责那些工作人员破坏了现场。
“工作人员发现了尸体。”雷斯垂德对华生说,“他们撞过门,但……”
警探朝那两扇敞开的传统英式橡木门歪了下头。它们看起来相当厚重,相当牢靠,华生收回目光,理解地点了点头。没人能突破那两扇怪物。
“然后他们转到了窗户边上,用灭火器撞碎了玻璃。”雷斯垂德指了指沙发和窗户之间的那一团乱,“翻进来查看了情况。”
“所以那些都是事发之后的痕迹。”华生说。
“是啊。”雷斯垂德无奈地耸了耸肩,“无论那里本来可能残留着什么,都被他们踩得乱糟糟的泥脚印破坏了。”
“他们确实很笨,但还没笨到破坏所有的证据。”夏洛克从又高又密的藏书架堆里钻了出来,拎着一个小小的透明证物袋,“我们要找的是一个身高六英尺、体型瘦削但力量极大、穿着工装靴的、隶属某个杀手组织的美国男性职业杀手。当然,他也有可能已经把鞋丢了,但不管怎么说,他应该穿九码的鞋。”
几乎所有人都用一种莫名其妙的目光瞪着他。除了华生。
“你找到了凶手的脚印?”华生问。
“对,就在书架之间。”夏洛克往后指了指,“你们真的应该看得更仔细一点。很显然不是所有踩过泥地的人都会粗心地留下显眼的脚印,但像这样每天打一层蜡的娇贵地板?它会留下每一个人来过的证据。”
“但我们的人找遍了整个书房。”雷斯垂德强调。
夏洛克叹了口气。
“事发当日,工作人员一定是刚给地板打上蜡不久。”他往脚下示意,“还没来得及完全硬化的蜡膜质地偏软且有轻微黏性,无论凶手把他的鞋底擦得有多干净,那些残留的杂质都会被蜡膜吸附进去。我趴在地上用手电筒侧光照出来的,只要有一点儿杂质,蜡质地板的均匀反光效果就会被破坏。”
总算得到一点线索的雷斯垂德立刻跳了起来,招呼着其他人赶紧动起来。很快,在他们的布置下,书房重归一片漆黑,窗户也被临时遮住;只有凶手留下的脚印在紫外线灯的照射下闪出荧荧的光,从书房门口进来,在书桌边短暂地停了停,然后畅通无阻地走到了一团乱的窗户边上。
“他就是在这里谋杀了死者。”夏洛克蹲在那里说,“用书桌边挂勾上现拿的毯子盖住了他的脸,同时用利器贯穿了死者的脖子。”
“这些倒着的脚印是怎么回事?”华生问。
“我正要说呢。”夏洛克照了照,“他半扶半抱着死者,让他坐在了沙发上。这些血点就是那时候流下的。”
“然后他在死者面前停了一下。”雷斯垂德跟着脚印,“转过身,走进了藏书架之间…等等,然后呢?”
“脚印凭空消失了,”华生不可思议地照了又照,“他总不可能长出翅膀飞走了吧!”
夏洛克手里的灯光循着脚印消失的地方往上照去。在荧荧的光亮中,他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个神秘的微笑。
“那当然不可能,约翰。”夏洛克说,“一本足够优秀的侦探小说里从来不会出现这种结局。否则,观众岂不是会破口大骂?”
眼光毒辣的侦探精确地伸出手,从书架里拉开了一本灰尘比其他书少得多的厚重硬壳书。咔噔咔噔,所有人听到一阵链条转动的声音。
“我的上帝啊。”雷斯垂德喃喃。
他们面前转开了一间暗室。灯逐一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