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追上去,抓住温执意肩膀。
“同学——你东西掉了。”
他现在还记得温执意那时候的反应,一言不发把小本子揣进口袋,转头瞥见他额头上的汗后还非常嫌弃地掸了掸校服肩线。
算上刚才,两次了,这人欠他两句谢谢!
顾轻舟想着温执意刚刚剜他那一眼,顿时觉得叶予庭给他取外号叫苦瓜也有些道理,好像多看他一眼就欠了他钱似的。
被他莫名其妙的嫌弃刺激到,顾轻舟打了洗手液后认真搓出绵密泡沫,在水流下仔仔细细冲洗干净,这才往外走。
老天也没什么好脸色,阴沉沉地带着湿冷的雨水压下来。
完蛋了,李雨微心爱的鹅蛋黄小车一定溅满了泥。
顾轻舟把校服披在头顶,像只海燕一样悲壮地冲进了暴风雨里。
空荡荡的学校里竟然还有人在,一个身形单薄的男生缓慢地走在前面,顾轻舟很快超过他,大声喊道:“同学,别墨迹了,快跑啊!
雨好大!”
对方抬起头,竟然还是温执意。
顾轻舟才发现这人不是在雨中漫步,纯粹是一瘸一拐地走不快。
他应该是摔了一跤,在污水里滚过的校服正面惨不忍睹,那张脸却仍然是洁净的,透明雨水顺着乌黑的头发淌下去,滑过精致的下颌,顾轻舟想到他书架上一尊白玉雕的小鹿。
玉雕当然不会开口说话,顾轻舟跑开了。
雨越下越大,堪称凶猛地砸下来。
雨水模糊了温执意的眼睛,他湿透了,阴冷得不像在人间。
但雨是不会砸死人的,他想,要是下的是冰雹就好了。
反正他也赶不及见外婆最后一面了,舅舅他们收敛完了尸身,明天就要送去火化了,才打电话来学校,要老师转告他,外婆走了。
他说今晚要回去守灵,舅舅说小孩子还是离尸体远点,好好上学吧。
常常被夸聪明的温执意不明白,为什么大人们很轻易可以将逝去的人从心里抹去,就像死神将人从世上抹去。
长大以后忘记就会变得容易吗?
他央求了很久舅舅才同意,偏偏那个蓝毛蠢货堵住他,把他关进了厕所里。
温执意深一脚浅一脚踩着水,在心里咒骂该死的天气,不知道公交有没有停运。
忽然,雨停了。
雨声没停。
一柄十六骨的黑伞在他头上撑开,广阔得像第二片天空。
刚完成了一趟百米冲刺折返跑的顾轻舟从口袋里抽出一段段皱得乱七八糟的卫生纸,“擦擦吧,你都成搓泥落汤鸡了。”
温执意麻木地接过来,在脸上胡乱蹭了两下。
也不知道这个人废话怎么这么多,还在旁边喋喋不休:
“我还是很明智的,出来之前特地去厕所揪了点卷纸。”
顾轻舟正颇为得意地说着,就看见温执意眼圈红了。
“哎,不是,虽然是从厕所拿的,让我攒吧皱了,但它是干净的,你不至于吧。”
温执意终于和他说话了:“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