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厚待美人,二十年过去,除了眼角多了几丝细纹,这张面孔和相片上的别无二致。
是那位和妈妈手挽着手,亲密依偎的女人。
她知道这一切吗?
脑海里冗杂的信息交织出一个令他不敢细想的真相,一个关于他生来就是为了池瑜治病的残酷事实。
所以池瑜第一次出现时,完全没有和亲人重逢的欣喜,只是冷冷地站着,注视这对破坏自己家庭的母子;反而是当时的妈妈,就像现在的池阿姨一样体贴入微,恨不得把最好的捧到池瑜面前。
因为,那是她爱人费尽千辛万苦生下的孩子,为了给这个孩子治病,她甚至为他生了个同父异母的弟弟。
见他没有吭声,女人也陷入了沉默。
就在池藻以为女人会离开的时候,她却再次开口了。
“你叫什么名字?”
池翎仔细地看着他的脸,像是描摹故人曾存在的痕迹,“你的眼睛真的和小纯很像。”
他的妈妈就叫池纯。
池藻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话。
看池瑜的反应,他一定早就清楚了,而面前的女人,应当还被蒙在鼓里。
如果把真相告诉她,相当于宣布了她被爱人和丈夫双重背叛的事实,即使再坚强的人也会承受不住吧。
池藻的头几乎要埋到胸口,抿紧了嘴唇,一言不发。
女人轻轻叹了口气:“没关系。”
“阿姨这段时间都会在这里,你好好养病,池瑜打伤了你,等他醒了,我会让他向你赔礼道歉。”
池翎在提起自己儿子时,态度冷漠得像是在说一个陌生人,“池瑜太无法无天了,如果不是看在他生病,我真应该把他关一阵子。”
池藻的心情已经不能用复杂来形容了,现在这种状况,但凡说错一句话就会万劫不复,唯有保持沉默,等池瑜醒了后再问他该怎么办。
只是这次逃跑失败,下一次能走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见他一味低头不语,池阿姨似乎也有些失落:“我先去看池瑜,你……你先休息一会儿吧。”
离开时的脚步很轻,和从电梯里出来时那阵气场十足的步音完全不同,好似沾染了无数心酸疲惫。
池藻的心也被揪得紧紧的,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如果真是他想的那样,那他出生的意义,大概就只是为了帮助池瑜吧,难怪妈妈在世时,反复向他强调,一定要听哥哥的话,就是担心某天他长大不受控制,无法老老实实作为池瑜康复的牺牲品。
所以池瑜才会在他决心私奔的时候动手,就是因为无法忍受作为工具的他的背叛吗?
那他在过去一直在心底怀念和尊敬的,和蔼慈爱的母亲和温柔知心的哥哥算什么?!
池藻咬住了被角,把喉咙涌出的哭声憋了回去,眼泪顺着脸颊无声地滚落,很快就沾湿了枕头。
哭得太厉害,想抬起手擦一擦,然而右手使不上力,池藻回忆起池阿姨说的他的手臂康复情况,不由得心底一凉。
他顾不上哭,匆忙扶起右手。
即使室内光线微弱,但还是能看得出,那整整肿了一圈的手指和高高隆起的手背,和猪蹄差不多。
池藻咬着牙,试着动了动右手食指,在尖锐的疼痛下,右手像反应不良的接收器,足足过了好几秒,才完成了一个简单无比的抬起动作。
而右肩,正在以被洞穿的伤口为出发点,四下辐射难以忍耐的剧烈痛楚。
池藻疼得满头是汗,头发都湿透了。
门被打开,一堆医生护士飞快涌进,又训练有素地把他扶起,检查伤口,为首的那位医生今晚被他和池瑜折腾得不轻,板着脸训了他几句。
池藻听不懂英文,只知道痛得骨头都快散架,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从他的下巴不断滚落,整张脸都湿淋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