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东太师府。
晏惟初走进亭中,坐着的老者全神贯注在面前棋盘上,似未听到脚步声。
晏惟初上前伸出手,落下一子,帮先前被围困的黑子杀出一角,豁然开朗。
“陛下!”
太师章文焕抬头看到他,欲起身见礼,被晏惟初制止:“先生坐着吧,不必多礼。”
他自己也在对面位置坐下,执黑子继续与之对弈。
章文焕捋着长须:“陛下这棋艺是越发精进了,臣自愧不如。”
家丁上来茶,晏惟初端起喝了一口,随意说道:“先生教得好。”
“陛下特地过来,怎不提前让人说一声,臣也好出去接驾。”
章文焕道。
晏惟初不在意地说:“没什么事过来看看先生而已,朕与你也有好几年没见了,先生腿脚不便,不必兴师动众。”
章文焕是先帝留给晏惟初的辅政大臣,从前的内阁首辅,景淳六年因受腿伤从首辅位置上退下来,只留了一个太师的虚衔,不再过问朝堂事。
实则是被迫退休,被摄政王和谢太后搞下去了而已。
之前章文焕还在朝中时,与另几位帝师坚持每日轮流去西苑为晏惟初讲学,那时晏惟初还能借由他们接触外面。
等到章文焕回府中颐养天年,之后这四年小皇帝才真正是等同被圈禁了。
从前晏惟初年岁还小时曾问章文焕何以解困,章文焕告诫他须忍耐,徐徐图之以谋将来,他确实记住了。
“朕刚亲政,才觉朝中诸多事情并非如朕所想,总有力不从心之感。”
晏惟初近似叹息一般,“若是先生你未受伤,能回来帮朕就好了,可惜。”
章文焕平静落下棋子:“朝中亦有不少能人谏臣,陛下自可信任倚仗他们。”
“谏臣啊,”
晏惟初嚼着这两个字,意味不明地笑笑,“这些时日朕倒是收到不少朝臣上奏,要朕从重处置万玄矩这个东厂提督,仿佛朕不照着做就是那昏君一般。
“还有说他牵涉谋逆一案的,朕虽然把他下了诏狱,可他毕竟是母后宫里出来的人,说他造反不等同说母后造反吗?朕怎能做这大逆不道之事呢?”
他说罢咂了一口茶,又继续:“也不知道外头那么多人,为何偏要跟一个宦官过不去。”
章文焕微蹙起眉,静了片刻,说:“陛下初亲政,除奸佞肃朝堂做万民表率,并无不好。”
晏惟初却问:“万玄矩是奸佞吗?他所作所为不过是听命于母后行事,又有什么错呢?朕看着那些人的言论,实在不懂,还请先生为朕解惑,何为忠何为奸?”
章文焕抬目看向他:“陛下是天子、君父,听命于陛下行事之人自然是忠。”
晏惟初恍然:“所以万玄矩听母后的不听朕的确实是个奸臣,如此说来,这满朝文武怕都没几个真正的忠臣了。”
章文焕微微摇头:“陛下这是着相了。”
晏惟初便问:“所以先生也赞成料理了那阉人?”
章文焕只道:“陛下自幼聪慧,想必心中早已有成算。”
晏惟初眨眨眼:“可朕想要先生给朕出个主意。”
沉默片刻,这位老太师说:“陛下若是觉得难办,可以让别人替陛下去办这事。”
晏惟初嘴角的笑意略收,没再说什么,注意力落回了棋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