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漪并没看他,伤马哀鸣,让她揪心。
她定定神,才发现痛哭的马夫身边,另有一人正在查看马匹的伤势。
那人一身浅色的西装,没有戴帽子,头发极短,身边跟着的人撑了把巨大的钢骨黑伞过去替他遮雨,被他粗暴的挥手挡开。
雨水顺着他的颈子噗噜噜地往下滚,他也不在乎。
他蹲下去,卷起袖子来,摸着马的颈子。
她虽然不是兽医,也知道这匹马伤得很重,看样子要再站起来已经不能够……她看着那匹在雨水泥浆中痛苦挣扎的马,和不停用袖子擦着眼睛的马夫,顿时心里生出一种难过来。
伤马猛然间长鸣一声,哀嚎似的。
静漪不由自主地转了下脸,不忍心看鲜血随着暴雨的击打在地面上渐渐扩散开来。
可是又忍不住要关心那伤马,仍是要看过去。
挡在她面前的那个人看出她的意图来,稍稍侧了身。
静漪见那人对马夫摇了摇头,这表示马是没的救了。
她心又一提。
看那衣衫俭朴的马夫,这匹马恐怕是他谋生的主要工具,一家人的嚼裹都在这上头了……果然马夫立即放声哭诉起来:这匹马是要养家活口的,是家里的一口子。
今天也不知道怎么撞了邪的,刚刚明明是跑得好好的,没看到对面开来的那辆轿车啊就那么被惊了……他的哭声在暴雨中有些瘆人。
在静漪听来尤其是。
西装男子招了招手,跟着他的几个人开始驱散围观的人。
始终挡在静漪面前的男子这时候低声说:“十小姐,请后退几步。”
静漪惊讶地抬头。
对方叫她十小姐,她以为必然是认识的人,定睛一看,只觉得有点面熟,一时倒愣了——这人衣着整齐,通身米色的亚麻三件套西装三接头的白色皮鞋加卷檐亚麻礼帽,是个很文雅的先生,个子又高,也瘦——在他身后站着的另外几个人,和他的打扮相似,想必是同行的……静漪点点头,不着痕迹地往旁边一撤身,保持了一点点的距离。
那人见她矜持戒备,不以为意地微笑着。
一转身,挡在了她身前。
静漪正不知他为何要如此,就听“嘭”
的一声枪响,随着围观的人发出惊呼,伤马哀鸣一声,便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静漪呆住似的,直愣愣地瞅着被雨水冲刷着的马尸,和那顺着水流扩散开来越流越远的血,她抬手擦了下嘴边雨水……站在身前的这位先生回身看她,说:“十小姐,你还是到前面避雨去吧。
雨下这么大,当心着凉。”
静漪摇头,低声问:“就这么杀了它……太残忍了……”
“十小姐,对一匹马来说,不能再奔跑才是最残忍的。
况且,这马夫也没有那闲钱养一匹瘸马。
这不是宠物,这是谋生的牲口。”
那人颇有耐心。
静漪擦了下脸上的水珠。
心里不得不承认,这是她想不到的。
她看到马夫还在抱着他的马痛哭,而亲手将马击毙的那个人,从口袋里掏出一叠东西,放到马夫手里,然后,他转了身。
就在这时候,他朝静漪这边看了一眼。
雨下得仍然很急,溅起的水花若黄褐色的烟尘一般。
隔着一层纱似的,两人静静对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