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去找了理事,理事弟子把他领到了一处坟冢。
“宗门内常有弟子陨落,都以衣冠冢收敛…若拜有师父,好歹还有个长辈送行,像这些外门弟子,举目无亲,又无什么知交好友,也只有同门间帮忙收拾了…”
他对这位师妹没什么印象,看见首席,理事才隐约想起,这位师妹过往常出现在首席身边,竟然是首席的朋友。
宽慰的话轮不到他来说,以修士的阅历,心里应该明白。
像首席这般修为,那师妹又修为平平,寿元已尽是早晚的事情,迟早有这一遭。
首席在坟前静默良久,理事还有事情要做,准备离开,却被他叫住。
他看起来和平常没什么不同,笑容浅淡,眉心红痣,问他:“我记得,栗师妹养了一盆莲花…那盆莲花呢。”
也亏修士记忆好,理事想了想:“是有一盆植物,不是什么灵植,没有灵性,也没封进衣冠冢,似乎放到哪处水渠里去了。”
当时顺手的事情,说是放,不如说扔,现在哪里记得,理事指了个大概的位置。
首席缓缓点头。
理事弟子走了,留下男人在坟前静立,他站了一会儿,转身去寻附近的水渠。
他在水渠里寻找了许久,淤泥染污了白衣,这一棵不是,这一棵也不是。
许多没人要的莲花扎根在水渠里,谁知道哪一棵才是。
他找不到了。
慕宴清找不到了。
……
灵虚门首席向宗门递交了结道的玉牒。
他送上去的文书太过突然,长老们毫无准备,尤其,弄清楚结道的两方是谁和谁,长老们更加无法接受。
结道的一方是他,另一方却是个早已陨落的外门女弟子,传出去岂不是和俗世里那些结冥婚的人一样糊涂。
那个外门女弟子也有长老看见过,但出于对佛莲的相信,他们没有插手,放任自流,有意借其助他悟道。
但没想到,这朵佛莲却真的被那外门弟子摘走了。
佛莲转世,向来门内最省心、最出色,长老们不曾处处看着他,却不曾想,他一声不吭,整出了这么一遭事端。
甚至比起佛莲没有归位的事情,阻止他和个死人的牌位结冥婚更要紧。
只是劝阻的话说了也没什么用,可为与不可为,没人比佛莲转世更清楚。
面对长老们的劝说,他也只是眉眼清柔地笑:“我元阳已失,早已是她的人。”
“可是她已经死了啊!”
“可我已经准备好了。”穿着身缟素的男人低垂了眉眼,语气轻缓又坚决。
他刚刚证道不久,尚且需要闭关巩固修为,恐再劝下去,这好好的弟子会生出什么心魔,灵虚门僵持之后,也只能允了。
只是这件事传出去不好听,便顺着他的意,草草整了个结道的仪式,期间瞒着外人。
谁知道,在那之后,似乎有了名分一般,他便做主给亡妻的衣冠冢换了个位置,又在坟前结庐,不知守孝还是守节。
这一下闹得人尽皆知,幸而,当初没人在意一个小小的外门弟子,世人只知佛莲有个亡妻,却不知其亡妻。
他在坟前结庐百年。
一年又一年,好像等她从坟冢里出关、等她从坟冢里回来,一并想象着,昔日她等待他出关、等待他回来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