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再也不说话了,默默叼起果子,跳到一边专心吃起来,只时不时抬起头偷瞄一下灵秋,听她和泽樱说话。
泽樱道:“眼前这场雪下得比往年都大,今年冬天冷极了,恐怕会有冻灾。”
她道:“遵殿下的命令,碧青已经带着妖族的人赶往各处州县筹备赈灾,目前的情况还算稳定。”
灵秋点点头,只见泽樱嘴上说着没事,眉间的神色却没有半分松动,仿佛牵挂着什么极其重要的事,几番犹豫,又像不好对她说出来一般。
她开口道:“你有什么想说的话,只要是和军中事务有关的,但说无妨。”
泽樱迟疑片刻,突然跪倒在地上:“此事既与军务相关,也与殿下的私事相关。泽樱不敢僭越,但这句话一定要说。”
“什么?”
“仙门圣子亲临北方,殿下此番绝不能轻易动他。”泽樱伏倒下去,身子放得愈低,音色颤抖道:“殿下不能伤他,更不能将他留在北方,不仅如此,还必须完好无损地将他放回南方。”
这番话无疑是在触碰灵秋的逆鳞,泽樱已经做好她会大怒一场的心理准备,却不想灵秋什么也没说,反而上前将她扶起来。
泽樱抬起头,猛地对上一双竖瞳,小狐狸坐在一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猛地嚼碎了嘴里的果肉。
它听到“仙门圣子”四个字就猛地窜上前,喉咙里不断发出愤怒的呜呜声,全身的毛都炸起来,变成了一只非常可怕的毛球。
泽樱吓了一跳,下意识伸出手安抚它,小狐狸十分灵敏地躲开她的抚摸,跳到灵秋身后,警惕地看着她。
灵秋只当它犯病,毫不在意。
她扶起泽樱,深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你以为我为什么不能杀了徐鉴真?”
泽樱道:“太霄辰宫看重徐鉴真,谋划多年助他还魂,甚至不惜害得殿下心爱之人魂飞魄散,可见徐鉴真对他们来说是个极重要的人物。”
“太霄辰宫好不容易让他重回世间,若是此番他有来无回,他们极有可能联合南方仙门北上,与我们拼命。届时殿下带兵远在魔域,远水救不了近火,整个北方都会陷入危险。”
泽樱看着灵秋:“殿下天资聪慧、谋略过人,自然知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道理,为今之计唯有避免与太霄辰宫产生冲突,才能确保我们的大计顺利进行。”
“你说的这些也是我一直在想的。”灵秋沉声道:“我曾听徐悟与嵇玄等人私下商议,徐鉴真是他们看重的人,若他像其他弟子一样一去不返,太霄辰宫绝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她紧紧握住桌角:“苍游将军说得对,小不忍则乱大谋。如今还不是报仇的最佳时机。我本欲与徐鉴真你死我活,杀了他以报杀夫之仇,如今却断然动他不得。”
脚边的小狐狸突然悲伤地呜咽了一声。
灵秋继续道:“实不相瞒,姓徐的对牡丹圣女执念颇深,我想既然已经放过他,不若再多添一把火。我且去与他碰上一碰,若他依旧执迷不悟,不如好好利用一番。”
“殿下的意思是……”
“北方初定,叛军还未除尽,一味征战迟早会有耗尽力气的一天。夺位之后正需要休息,徐鉴真在南方仙门中威望颇高,若能利用他换得南北两方片刻安宁,便能给我们机会休养生息。”
泽樱担忧道:“殿下如何能肯定徐鉴真会听你的话?”
“我不能肯定,可是无论如何,试一试总是没错的。”灵秋深吸一口气:“我深知自己身上担负的不止私仇,还有整个北方和魔族,所以哪怕忍耐得再辛苦,也必须以大局为重。”
她是母亲的女儿,是阿靖的爱人,更是君王。
欲戴冠冕,必承其重。
她没有别的选择。
从前她自恃天分,一向快意恩仇,想杀的人立即就杀了,如今仇人近在眼前却不能动,竟是小仇小怨报得干净利落,刻骨大仇反倒拼命挨着,忍了一年又一年。
如此全小节而失大义,命运何其荒谬?
泽樱退了出去,灵秋像是被突然抽空了力气,整个人扶着桌子跌坐在地上,双颊一凉,滚下两行珠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