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雪鸣抿起唇,诚实地颔首。
小陈笑,“但是法律是不可以这样的。”
她坐直身体,语气和神情严肃了些,“如果将感性的内容放进理性的评价体系,对于司法审判带来的后果是灾难性的。因为我们不仅是对当前案件进行公正的诉讼审理,更是为了印证从前,警示未来。”
廖雪鸣神色懵然,“从前,未来?”
小陈应声,问他:“你知道往前数二十年间里,社会的弃婴达到多少吗?”
她伸出手,比了个惊人的数字,又补充:“女孩的比例在九成以上,而我恰恰是这十万分之一。”
小陈讲她两三个月大时被丢在供销社门口,被姥姥捡回家收养。
襁褓中有一封信,道出生母不易和被逼无奈,字迹被泪水洇花。
说到这里小陈“哈哈”笑出声,“可我姥姥又不认识字。”
被捡回去以后,小老太太很疼她。用自己卖苹果的钱,和孩子给她的养老钱将她养大,没少吃喝,不缺穿用。
小陈自豪地讲:“虽然这样说有点虚荣,我可是我们班里第一个穿名牌运动鞋的人。”
后来姥姥又非得让她亲儿子给小陈上户口,好让她去城里上学,接受更好的教育。
“我从懂事就知道,不是每个人出生时都被寄予着希望和爱意的,可我只想往前走。”她眼神坚定,话间有力:“我有一个梦想,就是任何人都不该被舍弃,也决不允许再有人这样做。我知道这很难,但在这条路上我不会回头。”
小陈直视眼前人,像是给他这段时间的苦恼和困惑作出解答:“不仅是我,陆检也是一样的。而且他会比我做得更坚定,更极致。为了自由,我们做了法律的奴隶。而真正的自由不是随心所欲,是自我主宰。”
“我知道的,你来找我,是因为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只要遵循自己的本心就好了。”两只手使劲揉了揉廖雪鸣的脸蛋,揉得变形,她柔声道:“也许这很难,我也是痛苦了很多年才寻到方向。小廖老师,你也一样,跨过去就好了,更广阔的未来还在等着你,加油。”
和女检察官告别后,回长暝山的公交已经没有了。
廖雪鸣没有扫共享单车,也没打车。而是闷头走回了长暝山,十公里的路程,走了三个小时,竟觉不出累。
若不是被主任叫住,廖雪鸣还没意识到已经快到了家。
“你这小子是怎么了,别告诉我你掉水沟子里了?”
马主任处理完殡仪馆的事,开车从墓园的山路下来。灯老远一照,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再近了一看,还真是廖雪鸣。
廖雪鸣身上浸透了,白衬衫贴在后背上,头发湿得一簇一簇的,豆大的汗水顺着脸颊淌下来。
想到他下午请假,主任瞪大眼睛:“别说你为了省二十块路费,从法院走回来的?这月工资早就发了,你过得这么抠门干什——”
话还没讲完,廖雪鸣突然抓住主任的胳膊。
马主任咋舌,训道:“别拿你那黏糊爪子碰我,我闺女刚给我买的衣服,好几百块呢!”
话上虽嫌弃,手却未挣开。
廖雪鸣急切地问他:“主任,您知道白律师住在哪里吗?”
他拧眉,“白律师,你问这个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