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明:“……”
在沉默的气氛中,陵空若无其事地转移了话题:“不过小李可不是我取的名字,人家本来就叫这个。他娘是燕地一支水寨船帮的大当家,名叫泊十七,在那年月里,跟人族混居还做的风生水起,当属不易,也是个豪杰……”
这些闲话他信手拈来,连人物的名姓都记得清楚,实在和他在传说里那目空一切的形象大不相符。
谢真本想说记载不尽不实,转念一想,却又觉得这些大概都只是他一个侧影而已。
史书或许会写他是如何傲慢,但未必会说他是如何有趣——只怕除了一二亲近者,也无人知晓他真正的性子如何。
想想故事里的人早已故去,中间相隔的是数百年的岁月,这些寻常说来的轶闻也仿佛蒙上了一层缥缈颜色。
陵空还在继续讲:“……他爹则是条貌美鲤鱼,落难时被搭救了,烧得一手好菜,又把手艺传给几个孩子。这夫妻俩都没个人族的正经名字,决心给长子好好取一个,当时各自在贝壳暗中写下字来,再一同翻开,两厢一对,竟都是一个‘李’字。所谓心意相通,就是这样吧。”
谢真听得津津有味,连长明也来了兴趣,问道:“那小李究竟叫李什么?”
陵空:“叫李李啊。”
谢真:“……”
*
鱼妖行路果真迅疾稳妥,从宝扇河支流一路抵达枞海,不曾有半点差池。原本从此处往西,也可从河道前去菱湖,但再往前不适合再叫对方伴随,他们便在水边别过。
再御空走过最后一段,到得菱湖畔晴羌镇时,夜色已深。
小镇不似中原城池,入夜后万籁俱寂,偶有几点稀疏灯火,也在阴云密布的夜幕中微不可觉。
这等寻常幽暗,对修行之人不成麻烦,再说来到这沉睡的小镇里,谁也不想惊动这宁静。于是他们连灯也不点,就这么穿过夜色,走在镇子的街上。
四下悄然,风中尽是夏夜那沁人心脾的幽香。谢真饶有兴趣地看着两旁房屋,见到不少熟悉的地方:“这酒楼我们去过,第一次见到西琼大祭,好像就是在这里……”
“还有泰平客栈,”长明道,“灯上的花倒是不在了。”
再往前不远,就到了他们当初投宿那家客栈前。廊下的灯还亮着,在这夜半时分,大约是镇上少有的几扇还能敲开的门了,不过他们没有走近,只是在一旁经过。
顺着长明所说,谢真也看向客栈门前,只见那里挂着的灯笼崭新,十分气派。
那时与长明重逢,他满心思绪纷乱,从不曾留意过客栈门口的灯长什么样。可是现在被长明这么一提,他忽然发觉并非如此,那些原以为淡去的印象也渐渐浮现。
他想起这门前的灯盏曾经颇为陈旧,或许想要略作掩饰,才被人以巧手搭起竹架,编了花链搭在上面。那一条条垂下的花朵里,还夹杂着碎布彩绦,热热闹闹,十分可喜。
现下换了华丽的新灯,却不适合再放花上去喧宾夺主了。不过再往旁边一看,那些花链还在,仍旧间杂着各色红红绿绿布条结,编进今年的野花,在窗下轻轻摇摆。
“原来你记得这么清楚。”
谢真说,“我以为我不记得,现下倒也想起来了,真是奇妙。”
长明道:“没有刻意记,但总之就记得了。也是怪,那时我与你一起走在这街上,本以为心中该有一万个念头,想得却是:这灯上还挂了花,不伦不类的。”
谢真仿佛也看到了两人昔日的身影停在路口,朝灯笼看去的模样。若是那时的自己真在眼前,他定要敲对方脑袋一记,叫他振作精神。
听着长明如此道来,他心下一片温柔,刚想说话,就听对方又道:“那时你还把被子一裹,不想见我……”
谢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