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道:“你不是吃荤吗?和尚可不能吃荤。”
云起摇头道:“我不做和尚。”
和尚诧异道:“你要拜和尚为师,却又不做和尚,那你想跟着和尚学什么?”
云起道:“大和尚医术虽然精湛,却也只是精湛而已,连数一数二都算不上。至于星相之术,大和尚虽天下无双,但我对国运大势,毫无兴趣。剩下的,唯有相卜二字,大和尚既在精研佛法的基础上,还能精通医卜星象,我只习其中之二,应该算不上贪多。”
和尚道:“可是和尚的医卜星象,皆从佛法中来,你不习佛法,如何学得相卜?”
云起摇头:“我不信。”
“嗯?”
云起道:“和尚会卜卦,道士会卜卦,街头的相士也会卜卦,学了易经的书生也会卜卦……老子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佛说,众生平等。既然老天爷这般公平,那命脉运程这些看起来玄而又玄的东西,想来也不会只拿给特定的人看……只是有的人看得懂,有的人看不懂罢了。
“我要学的,只是如何看懂老天爷留下的信息而已,与佛法何干?”
和尚撑着头道:“贫僧倒是觉得,小施主你颇有慧根,是个学佛的料子。”
云起摇头,道:“我以前就不喜欢诗词歌赋,如今自然也不会喜欢修佛。并非是他们不好,而是与我这个俗人而言,这些追求心灵的东西,就像自己和自己较劲一般,太累,也太耗时。人生不过短短数十载,用来做自己真正感兴趣的事情尚且不够,哪有空研究这些东西?”
“小施主感兴趣的事,就是相卜之术咯?”
云起道:“我以前对这个也不感兴趣,觉得这些玄而又玄的东西,真假难测,似是而非,比不上那些看得见摸得着的学问来的有趣,只是经历了一些事之后,又觉得这些东西比什么都要好玩。”
和尚叹气道:“小施主拦下和尚要学这个,只是因为觉得好玩?”
云起眨眨眼道:“难道这个理由还不够吗?”
和尚看着端坐在自己面前的小家伙,又忍不住叹气道:“够,当然够!”
对这么小的孩子来说,要求主动学什么东西,除了“好玩”这个原因,还能是什么呢?
云起道:“所以你到底要不要收我做徒弟?”
和尚想了想,道:“你方才说,贫僧收你做徒弟,你帮贫僧化缘……可是若是贫僧收了你做徒弟,你不仅不会化缘,反而要贫僧来养,那贫僧岂不是亏大了?而且贫僧本来就看着不像个真和尚,若是再带个不是和尚的小孩,就更不像和尚了!现在贫僧就已经吃不饱了,到了那个时候,岂不是连口水都喝不上?”
云起瞪着这个睁眼说瞎话的和尚,问道:“那你要怎么样,才肯收我做徒弟?”
和尚竖起一根手指,道:“一盏茶的时间,若你能给贫僧化来一顿饱饭,贫僧就收了你!”
云起起身道:“哪用一炷香的时间?等着!”
抱着那个比他身子还粗的大碗走了几步,又回头看看已经半支起身子的大和尚,道:“你若是想趁我化缘的时候偷偷溜走,我就抱着这个大碗,去你的苦度寺,告诉你的那些徒子徒孙,你始乱终弃!”
大和尚一噎,重新坐了下去,呵呵笑道:“和尚吃饭的家伙在你手里呢,能跑到哪里去?快去快去,和尚还等着你孝敬的第一顿饭呢!”
顾瑶琴苦笑一声,又轻叹一声,道:“不过是个小小的玩笑罢了,我们那么多人,难道会由着他摔死不成?如今他毫发未损,陈大哥却被打成重伤,他们还想怎么样?为了一个不知尊卑的杂役,竟然驱逐皇子,这苦度寺,是不是也太……”
若换了在京城,只凭那杂役上次对她的无礼,就算杀了,别人也只会说一句自作自受,可在这苦度寺,不过吓唬他一下,竟然连累两个皇子和她一起被驱逐出寺,简直让她颜面扫地。
偏偏那杂役挑拨的话言犹在耳,让她连向惹了事的陈群发作都不敢,还得替他在刘钦刘钺面前兜着。
刘钦摇摇头,没有接话,看向陈群,问道:“能走吗?”
陈群点头。
刘钦道:“那你先休息一下,片刻后我们出发。”
起身就要出门。
此时此刻,他真的有些后悔这趟差事带上这位大小姐了,不是顾瑶琴不好,事实上,她的表现已经胜过京城绝大部分大家闺秀了——没有娇气任性,没有蛮不讲理,便是身处绝境也不曾哭哭啼啼惹人心烦。
可问题是,她到底是被千娇百宠长大的千金小姐,而这里,偏偏又是超然世外的苦度寺,没人追捧这位天下第一才女,也没人纵容她偶尔的小姐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