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炯听着,心下不免黯然。一个人做年夜饭,又一个人孤零零地吃完‐恐怕没有比这个更凄凉的事情了。
&ldo;没什么啊。&rdo;老纪看懂了他的神色,笑了笑,&ldo;这二十多年,我都习惯了。&rdo;
魏炯正想安慰他,就听见衣袋里的手机响了。是妈妈打来的,问他什么时候回家。魏炯不想过多刺激老纪,匆匆说了几句就把电话挂断了。
老纪倒没有在意,仍是一脸笑意。
&ldo;你妈妈?等着急了吧?&rdo;老纪拍拍膝盖,&ldo;时候不早了,你小子快回家吧,给你父母带个好。&rdo;
&ldo;嗯。&rdo;魏炯有些尴尬地起身,拎起背包,&ldo;老纪你多照顾自己,除夕的时候……给你拜年。&rdo;
&ldo;发微信就行,甭惦记我,老纪我能干着呢。&rdo;他脸上的笑容犹在,苦涩的味道却越来越浓,&ldo;你好好陪父母,一家人,最重要的就是团团圆圆、整整齐齐。&rdo;
一大早,杜成就被敲门声惊醒。披衣下床,揉着眼睛开门,结果呼啦一下子涌进一大堆人。为首的是段洪庆,身后是张震梁、高亮和几个刑警队的小伙子。个个手提肩扛,每个人都不空手。
杜成还在发愣,段洪庆已经推开他,吆喝着安排大家归置东西。一时间,鱼肉油蛋,米面青菜,足足摆了半客厅。
杜成总算回过神来:&ldo;干吗?你们他妈的要在我家开超市啊?&rdo;
&ldo;你少叽叽歪歪的。&rdo;段洪庆小心翼翼地绕过一袋水果,递给他一根烟,&ldo;春节福利。&rdo;
杜成心知肚明,按照惯例,逢年过节,局里顶多发桶豆油或者十斤鸡蛋。这两年明令严禁国家机关以各种名义发放福利,去年春节连个挂历都没发。这满屋子东西,估计是段洪庆和张震梁他们自掏腰包的结果。
&ldo;多余。&rdo;心里虽热,嘴上还是挺硬,&ldo;我一个人,能吃多少喝多少?&rdo;
段洪庆嘿嘿笑,没搭理他。
&ldo;师父,这个放哪儿?&rdo;张震梁从厨房里捧出一条大鱼,&ldo;冰箱里放不下。&rdo;
&ldo;阳台。&rdo;杜成挽起袖子向厨房走去,&ldo;放窗户下面。&rdo;
烧水,泡茶。招呼同事们坐下休息。
一杯热茶下肚,段洪庆打量着杜成:&ldo;气色看着还不错,最近忙什么了?&rdo;
&ldo;东跑西颠。&rdo;杜成言辞含混,&ldo;没干什么正事。&rdo;
段洪庆盯着他看了几秒钟:&ldo;没听话,是吧?&rdo;
&ldo;听啊。&rdo;杜成嬉皮笑脸,&ldo;按时服药,好好吃饭,早睡早起。&rdo;
段洪庆的脸色阴沉下来,他扫视了一下仍在喝茶、抽烟的同事们,转身凑到杜成耳边,低声说道:&ldo;你他妈让我省点儿心,行不行?&rdo;
杜成看着他,脸上的笑容一点点褪去:&ldo;老段,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rdo;
段洪庆皱起眉毛,似乎觉得杜成不可理喻:&ldo;二十多年了,何苦呢?查清了又怎么样?死的人回不来,活着的人还要受罪。&rdo;
&ldo;是啊,死的人回不来。&rdo;杜成直视着段洪庆的眼睛,&ldo;但我不怕受罪,反正是要死的人。真正怕受罪的人‐他们活该。&rdo;
段洪庆移开目光,紧紧地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时,开口说道:&ldo;去三亚吧,气候宜人,空气也好。你老哥一个,到哪里都一样。费用你甭担心,局里……&rdo;
&ldo;段局,&rdo;始终默不作声的张震梁突然开口了,&ldo;我师父想干吗就让他干吗吧。&rdo;
段洪庆诧异地抬起头。不仅是他,在场的所有人都觉得惊讶:一贯以踏实肯干、听指挥闻名的张震梁,还是第一次公然顶撞领导。
于是大家都静下来。片刻,段洪庆先站起身来,清清嗓子:&ldo;行,老杜,你好好休息。还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开口。&rdo;说罢,就抬脚向门口走去。
同事们七嘴八舌地告辞,都尾随段洪庆而去。张震梁在出门时,低声对杜成说道:&ldo;师父,您保重身体。那个案子,我也在查,年后咱爷俩碰一碰。&rdo;说罢,他在杜成肩膀上按了按,转身下楼。
送走客人,杜成关好门,慢慢踱到客厅,看着地上的年货,笑了笑。
&ldo;过年。&rdo;他喃喃自语道,&ldo;是啊,过年了。&rdo;
他拎起一只大塑料袋,打开一看,是切成小块的排骨,心中突然萌生了好好做顿饭的念头。
杜成径直走向厨房,路过五斗柜时,他停下脚步,看着那个相框,大声说道:&ldo;嘿!咱们,过年了!&rdo;
对中国人而言,所有的节日里,最为重要的就是春节。尽管年味儿越来越淡,但是在春节里探亲访友却是不可缺少的。然而,对于那些无亲可探、无友可访的人而言,春节只是无数个孤单的日子里,最孤单的一个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