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的师兄,也是他入行时的引路人,李响。
五年前,李响从这栋大楼的顶层一跃而下。官方结论是抑郁症导致的自杀。
陈卓的手指有些发抖,他展开信纸。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可能已经不在了。有些担子,我扛不动了,但真相不该被埋进土里。‘磐石’不是石头,是张着血盆大口的饕餮。他们玩的不是金融,是人性命的高利贷。那些‘意外’,不是意外。我查到的线索,在……”
信写到这里,后面是几行意义不明的数字和字母组合,像是某种代号或密码。然后,笔迹变得更加凌乱,仿佛写字的人处于极大的恐惧或愤怒中。
“……他们手眼通天,无处不在。但我相信,总有一天,会有人继续走下去。黎明前的黑暗最冷,但天,总会亮的。”
落款是“李响”,日期,正是他跳楼的前一天。
陈卓的呼吸变得粗重。他拿起信封里的另一份东西,是一张打印出来的单子,像是对账单或资金流水的一部分,但收款方和付款方都是代码,金额巨大,流向标注着一个模糊的离岸银行名称。流水的时间跨度,正好与李响生前最后调查的几个案子重合。
匿名快递。师兄的遗书。加密的境外资金流水。
陈卓坐在沙发上,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瞬间遍布四肢百骸。他原本以为只是一场艰难的监管博弈,现在才发现,自己站的地方,不是棋盘,而是生死场。师兄用生命窥见的冰山一角,此刻,以一种残酷的方式,压到了他的肩上。
他拿起那张写着代号的纸条,走到窗边。城市依旧灯火璀璨,但在他眼中,那光芒之下,是无边的黑暗,潜藏着择人而噬的巨兽。
赵伟明的警告言犹在耳。但此刻,他耳边更清晰的,是李响遗书里那句“黎明前的黑暗最冷”,是那些被“易贷宝”夺去希望和生命的普通人的哭泣。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绝对可靠的加密线路。
“喂,老猫,是我,陈卓。”他的声音异常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动摇的坚定,“帮我查几个代码,还有一家离岸银行的资金路径……对,很急。另外,我之前让你备份的那些‘易贷宝’受害者完整证据链,做好异地容灾备份。”
挂掉电话,陈卓看着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
这场较量,果然早在黎明之前就已开始。而现在,罚单,只是吹响的号角。他这张罚单,不仅要开出去,还要开出法律应有的尊严,开出那些沉默者应得的公正。
《罚单》
金融监管总局第十七层的空气总是带着一股纸张和消毒水混合的味道。林森站在电梯里,看着数字从1跳到17,手里紧握着那份关于“易贷宝”的处罚建议书。
他是总局最年轻的处长,三十二岁,却已在这个系统里摸爬滚打了近十年。
“林处,早。”助理小张快步跟上走出电梯的林森,压低声音,“赵局刚才找您,看样子不太高兴。”
林森脚步不停:“为了‘易贷宝’的事?”
“应该是。我听说磐石资本的人昨天在赵局办公室待了一下午。”
林森嗯了一声,推开自己办公室的门。桌上已经堆了一摞新送来的文件,最上面是一封标注“加急”的信访件。他拆开一看,是河北一位农民写的,讲述儿子因为“易贷宝”的暴力催收而跳楼自杀的经过。
信纸皱巴巴的,字迹歪斜,有几处被泪水打湿的痕迹。
“小张,通知检查组,九点半开会。”林森将信小心收好,语气平静。
会议室的氛围凝重。林森刚坐下,副局长赵建国就推门而入,面色阴沉。
“林处长,‘易贷宝’的处罚建议我看了,你认为合适吗?”赵建国开门见山,没有寒暄。
林森站起身:“赵局,根据我们三个月的调查,‘易贷宝’存在虚假宣传、利率欺诈、暴力催收等多项严重违规,涉及金额巨大,社会影响恶劣。我认为,建议吊销其金融业务资质并处以高额罚款是完全必要的。”
“必要?”赵建国冷笑一声,“你知道‘易贷宝’有多少用户吗?三亿!背后关联多少企业?一旦采取这样极端的处罚,可能引发系统性风险,这个责任你负得起吗?”
会议室鸦雀无声。几位资深检查员低头盯着笔记本,不敢与任何一方有眼神接触。
林森沉默片刻,从文件夹中取出几张照片,推到会议桌中央。
“这是上周在河南某农村拍摄的。一位五十岁的母亲,因为儿子不堪‘易贷宝’催收自杀,精神失常了。她丈夫早逝,独自把儿子拉扯大,借了五万块给儿子结婚,没想到。。。”
照片上,一位头发花白的妇女坐在地上,眼神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