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似乎在而又无所不在的威仪压在心头,将赵高那并不怎么挺直的腰杆,压得更弯。良久,赵高听到了皇帝陛下的问话,在这宫殿当中响起。打破一室的沉寂。“尔等可听到,有何言语?”高悬着的心灵似乎从那一瞬间落下,回到实处。但赵高那绷紧了的精神却不敢有任何的放松下来,而是恭谨俯首,再是认真不过的回复过秦始皇的问题。“回禀陛下,未曾。我等于此,未曾听到任何多余的声响和言语。”于是秦始皇无言。这寂寂的宫室,似乎因此,而再度恢复到沉寂。不,还是有声音的。帝王以指尖叩过桌案的声音在这寂寂的空间当中传递,一下又一下,一声又一声,带给人以无形的压力。良久,始皇帝开口,对着侍立在侧的赵高及一众的宫人道:“尔等且先退下吧。”男唯女诺,赵高原本是想要借此说出些什么,表现些什么,以表达自己对皇帝陛下的忠心和深切的关怀。只是在话语将要出口的那一瞬间,触及到皇帝陛下的眼神。那似乎带着兴致与趣味的,想要一探究竟的眼神。赵高忽然便不敢再言。赶紧低下身,老老实实退去。就某种程度上而言,我们这样皇帝陛下其实是一个相当矛盾的人。而当他对什么感兴趣或者想要做什么之时,时来天地皆同力,秦始皇的背后是大秦,是一驾被打磨了数百年的、奋六世之余烈所铸成的战车。如指臂使,所有合理的或不合理的,脚踏实地的或激进猛烈的想法都将得到满足。至少会被老老实实的付诸实践和实施,被执行下来。因而在扫除六国之后,在六国的王子皇孙、富商巨贾们都被集中到咸阳,在秦始皇车马巡视过六国故地巡视过天下受命于天,既寿永昌。这位皇帝陛下无疑是强大的、自信的。虽然这样的强大与自信在生老病死面前似乎无能为力,而不可避免的,秦始皇感受到了自身的衰老。甚至开始寻求那些虚无缥缈的神仙之事,妄想借助仙神与方士的力量,逆天与改命。寻求长生。但这求长生、求不死药的帝王,当真尊奉神明,当真如同世人所表现的那般,相信神明与仙神的存在吗?倒也未必。若这世间当真有神明与仙人,若这世间当真有使人长生不老的仙药,那么舍他始皇帝其谁?古之帝者,地不过千里。今日你我修好,相约与盟。明日便撕毁合约,互相征战。兵戈不休,没有止歇。古来的五帝三王,知识和刑罚各不相同。法令和法度同样并不明确,没有定论。往往假借鬼神的威力和名声,来欺骗远方的人。装神弄鬼,同自身之所有的名号并不匹配。始皇帝并不认为他们有那个功业与德行同自己相提并论。因而这仙神与长生不老药,若是没有便罢。若是有秦始皇是希望有的。虽然思维与理智似乎是在告知,这并不可能。但作为一个有如彗星划过天际一般耀眼的帝王,纵使是任性秦始皇有这个任性的资本与能力。便如同那些明知是骗局,却仍然在坚持往里面投钱、却仍然愿意相信,所谓的三无产品其实可以叫你百病全消的被骗者一般。皇帝陛下所需要的,不过是如同候生、卢生那般有几分“真本事”的方士,能够为自己炼制长生不老药而已。至于成功与否,皇帝陛下手中的秦法早已经为他们安排好了安详且体面的退路与死法。秦始皇以为自己将一切尽在掌握,只是未曾想到这候生、卢生二人胆大包天,在将要事发之际自行逃跑便罢,居然还敢散步谣言,诋毁帝王。泥人尚且有三分火气,更何况秦始皇并不是泥人,而是帝王。富有天下建立了伟大功业的帝王。总归是要有人被推出,有人被迁怒,以平息帝王的怒气。更何况这咸阳城中的方士,以及那些被牵连的儒生,有一个算一个的,其实并不无辜。至少没有想象中的无辜。该杀杀,该信信。虽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但很显然,候生、卢生诈骗团伙的被曝光,其实并不影响秦始皇对长生不老的追求与热爱。但,每日宵衣旰食,堪称是工作狂魔的秦始皇不曾料想到,幸福居然会来得如此突然。如此,出乎意料。有声音自虚空中响起,不知自何处传递而来,落到秦始皇的耳。虽然那声音与言论似乎极是奇怪,但并不影响秦始皇对此做出解读。做为一个学神,做为一个天资聪颖一点就通不管是思维能力、理解能力还是其余诸项能力都十分出众的学神,秦始皇很快便意识到,这似乎是一项机遇。一项将会带来巨大变动的机遇。虽然纵使以学神秦始皇的理解能力,对那突然间出现的话语,其实既不知晓亦不理解,并不具有太多的参考意义。毕竟不管是系统,还是创人、宕机等词汇,对秦始皇而言,不免太过陌生。较之以地铁,老爷爷,手机更加的地铁,老爷爷,手机。不过下一刻,于脑海中回忆过所听到的言语,秦始皇忽然眉头轻皱,目光如电,带起锋锐的光芒。“朕?”“自朕灭六国、用皇帝之号,以朕自称以来。舍朕以外,谁又能以此自称?哪个又能以此自称?”“是朕之律令与法则尚有不达,还是那些对朕有所不满之六国遗民,刻意而为?”以指尖叩过桌案,寂寂的宫室中,始皇帝开口。问出相关言语及疑惑。在他之前,无有来者。在他之后,前赴后继。不管后世是赞是毁是藏是否,对于这位帝王所创下的功绩承认与否,又将之视作是明君还是暴君。不可否认的一点就是秦始皇嬴政所带来的影响无疑是巨大的,所行之政策的等种种同样具有开创性。后世的反贼、诸侯、野心家阴谋者以及当权者甚至是天子,都行在这位帝王之所走过的道路上,循着其走过的路途而行,并不曾跳出那个范围。直至天地改换日月更改,新的世界在旧世的基础上被打碎后重组,而后降临。但纵使是如此,其所带来的影响并未曾彻底的散去。百代都行秦政制,但那些人所行的,又何止是秦始皇所施行的各项政治制度?在始皇帝以前,并没有皇帝这一称谓。同样,天子与诸侯王称孤道寡,朕这个称谓,并非帝王所专属。比如屈原在《离骚》之中,开头第一句便是“帝高阳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我屈原是上古帝王高阳氏的子孙,我已经去世的父亲字伯庸。在先秦的诗经《抑》中,同样有诗句,“无易由言,无曰茍矣,莫扪朕舌,言不可逝矣”。不要信口开河,不要说没有人捂住我的舌头,毕竟说出去的话语,可是收不回来。因而于始皇帝之前,朕这个自称并没有特定的人群。更没有什么天子能用,诸侯、庶民却不能用的说法。直至六国既灭,王绾、李斯等体察上意,提出以秦王为泰皇,天子之命称制,天子之令称诏,天子自称朕。但仅仅是泰皇,又何以体现出这帝王功业之前所未有与伟大?于是去掉泰字,留用皇字,再以上古帝王名号,称皇帝。余者,便按王绾、李斯等人建议。皇帝称号,自此而始。而朕,则是被做为天子、帝王的自称,被同诸侯、黔首相隔绝开来。凡以此自称者,自然是僭越,是心有不轨,是不愿意臣服。这样的人从来便不在少数,只是于始皇帝在世、在大秦的兵锋所指无敌于此世间之时,始皇帝从不畏惧任何的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