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贺,看看我们谁先能打中它的左眼?”张督军勒住马提议。“好。”王贺应了一声。从身边人手里接过枪杆。子弹上膛的那一刻,微微的声响似乎惊动了立在雪地中,似乎刚刚还对危险茫然无知的小鹿,它突然拔腿狂奔起来。但是王贺和督军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慌张。眼神仍旧好整以暇,双手不急不躁地让子弹上膛,提起枪杆,瞄准。积雪无声压制树枝,马的鼻孔喷出白白的热气。“砰!”“砰!”雪汽被两声枪声微微颤起。小鹿应声而倒。王贺打中了它的左眼,督军打中了它的鼻尖。小鹿倒在雪地中,尖尖的脑袋中冒出滚滚热血,有剧烈的吐息声。督军收起枪,策马前进,查看猎物:“还是你的枪法好。”王贺不骄不躁,点头:“谢督军夸奖。”身后的手下把小鹿拖上马背。也许因为开始进入树林深处,猎物开始多了起来。前进不过数里,除去那些在雪地中多又好打,冷得僵硬的兔子,他们找到了一只奔跑着的野猪,督军和王贺勒马停住,以这个再来做比赛的目标。“这次我们打它的尾巴上的那个黑点如何?”将军装着枪药又笑了。游戏总要越来越难,才会越来越有趣。王贺仍点头,语气平静:“好。”提起枪,瞄准。野猪是行动着的,它的尾巴会因为奔跑甩动,而黑点不过一枚银元大小而已,分在尾巴两侧。这比固定在小鹿身体某处的眼睛还要难打些。很需要聚精会神,掌握时间点和方向。手指摸着扳机。野猪的尾巴在瞄准镜里渐渐变大,成为慢格的动作。枪身缓缓移动。突然间,就在野猪跑过的,还要更遥远的一簇丛林后,瞄准镜里出现了一抹褐色的衣角。这一下,让他分了心。☆、坑洞野猪的尾巴已经开始跑过了瞄准镜里。但他仍维持着姿势没有动。——她独自站着,卷发落下来,手摩挲着树皮,仰头看一棵耸直的高树。皑皑白雪与层层棕木中构成朦胧而交错的丛林,她的神情显得有点忧郁。王贺微微眯起眼睛。枪身往上提,瞄准镜里开始变为她仰起的侧脸,而焦点渐渐凝聚成她脑袋上的太阳穴。她毫无意识,仍然在仰头看那棵树,仿佛那棵树上有什么珍贵的东西。可他的眼神却已冻结住。扳机仍冰冷地触在指尖上,只需轻轻一按。他或许就能了结这么多年的仇怨。周围寂静无声。“砰!”“砰!”两声枪响突然响起,惊起森林中无数白雪和野兽。张都督打中了野猪尾上的那块小黑点。野猪被子弹擦出血,发足狂奔,没入林中不见。王贺的子弹却准确地穿过树丛,打中了周生生扶在树干上的指尖前一寸。子弹没入树干中,露出一个焦黑的洞口。——可几乎只差一点点就打穿了她的手指。周生生被这突然而来的动静吓了一大跳,远远都可以看到她退了一大步。然后她循着声音望过来。视线相对。似乎有点恼怒。周生生恨恨瞪了他一眼,转身离开。督军策马过来,收起枪,似笑非笑:“难得你会打偏。”眼神瞥着远去的周生生的背影,似乎意有所指。王贺面容还是静的,点点头,不再多说,牵马转身。而此时,刚气呼呼走出不过半里的周生生突然觉得身子一轻,整个人蓦然一黑。扑通。屁股撞到坚硬的地面上。地面上的白雪随着她纷纷落下。“呸呸呸呸呸!”雪都快落到她嘴里。抬起头一看,原来她踩进的是一个猎人废弃的坑洞,几乎有两米多深。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周生生起身,想找办法出去。可周围只有白茫茫的雪光,连抓手的东西都没有。仰头呼救,才发现自己的声音空荡荡的,只盘旋在这洞里面。一次又一次的叫,嗓子都快哑了,还是没有人听到。抓起洞里面的石头和雪团往外扔,周遭没有一丝反应。也不知道就这样持续了多久,周生生有点泄气,又有点难过,慢慢抱着膝坐下。天渐渐的暗了。周围还是没有人来的动静。森林里又开始下□□点细雪了,周生生等得都快手脚麻木。费了好大力气才面前把抱坐在地上的姿势改为仰头站立。“喂,有人吗?”抱着最后几丝希望再次高声呼唤。回答她的仍只是空荡荡的风呼声。“喂!!!”他们就这样不管她了吗?照理她失踪这么久,他们早该发现才对啊。一时间不由得怨怼起来,要不是那该死的王贺,她不会至于这样不小心,一脚就踩到人家挖的坑洞里。可是现在抱怨也无济于事,又没有人听她抱怨。环顾了一下四周,不会真的要在这里过夜吧……到这时,心中的恐惧才慢慢加深,周生生又抬起头长长呼唤了几声,“有……人……吗?”鼓足了力气了。渐渐地,周围似乎有了动静。不,仔细聆听,应该是马蹄的声响。笃笃笃笃的。一下一下,接近的声音越来越大。“喂喂喂——我在这!”周生生几乎都快挥手跳起来。如她所愿的,雪白的洞口处出现一处阴暗的身影。真的来人了。因为一个在上,一个在下这样过分偏差的距离,周生生只有退后几步,再把脚尖踮高点,才能看清楚来人的全貌。光线有些暗,不过并不影响她看清骑在马上的人身穿墨绿色军服的修长身影,虽然有些逆光,看不清具体的相貌,可那种无动于衷的眼神除了他还有谁。“怎么是你?”周生生觉得很没趣,又抱膝坐下了。王贺也没动静——没有下马,军靴仍牢牢地踏着马镫上,微微垂着脑袋看她的目光跟周围的雪景一样冷淡,不,比雪还要冷漠无情。早知道他不会救她了,还非要在这里耀武扬威。王贺没说话,只甩下一条长长的马鞭,刚好落到洞口几尺下。“抓着上来。”格外寡淡,没有情绪的声音。好像他不是来救人的,是来施舍的。周生生望着他。脚定在原地半天不动。他以为她没听清,微微皱眉,语气不悦:“上来。”雪还在慢慢下着,他的军帽和肩章开始慢慢沾上白色小小雪片。周生生看了他许久,突然斩钉截铁一声,“不。”她有求他救吗?哼!抱膝扭着脸。上方半天没有动静。然后,哒哒哒,马蹄声似乎远去了。耳朵听着——周围好久没有动静。周生生抬头一看,洞口上面白茫茫一片,哪还有人影?他居然就真的这样走了。一瞬间心跟跌进谷底的冰窟窿里一样,冷得发抖发疼,可眼眶却又无端端热了。走回原地,抱膝坐下。头靠在手臂上,负气地想:好嘛,不救就不救,有什么了不起?!“上来!”不知道什么时候王贺又再次走了回来。这次,他终于没有再骑马,而是改为站在洞口旁俯视她,身子依旧修长冷漠,马鞭甩下来,吊得长长的,“这是最后一次,你再不爬上来,我不会管你。”这么威严,又是将军的口气。哼,真难得,他会回来,还跟她说这么多话!天快暗了。王贺等了半晌,周生生仍维持着扭头抱膝的姿势没有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