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一页下面竟清清楚楚记录着长河村缴纳的税粮数,还是加征三成以后的,这明显不对。柳云湘让弘玄和薛长风看其他年份的,很快他们就找齐了,自杨贺上任这几年,长河村并无拖欠税粮的记录,每一年都缴足了。柳云湘将几本账册放一起,事情一下就清楚了。“从来没有这一百万两,它在账册上长出来,又在账册上消失了,没有进任何人的口袋。”弘玄点头,“这样日积月累,数额越来越大,已经瞒不住了,总要有一个人来顶锅,所以杨贺站了出来。”薛长风挠了挠后脑勺,一时没听明白,“朝廷每年都查账的,怎么会没有查出来?”严暮撇了一下嘴,“因为在杨贺在燕州这几年,天灾人祸不断,他每年上报朝廷的都做了假账。朝廷不查则罢,一查就是漏洞。而且是日月长,漏洞越大,很难不被发现。”“为了不让朝廷追责百姓和那些商贾,他便揽到了自己身上,让朝廷以为是他贪污了。”柳云湘继续解释了一句。薛长风想了好一会儿才想通,“所以燕州百姓都说他是好人,可好人不一定是好官。好官要保朝廷社稷,而他没做到,只保护了燕州百姓。”“大人刚来燕州上任那年,恰逢大旱,百姓食不果腹,他向朝廷求救济,可朝廷非但没有给,还追加了三成税。他看着百姓们一个个饿死,只能骂自己无能。后来他去别的州借粮食,吃了多少闭门羹,甚至给那些人跪下,终于借来了粮食,城中架起了粥棚。可当他回到家,却发现老娘和妻女都饿死了。”说到这儿,冯铮红了眼,“府台府西院那几座坟就是老夫人、夫人和小姐的,还有几个下人。大人觉得自己深深愧对他们,于是将他们葬在了西院,每日都要过去看看。”柳云湘听到这吃惊不已,原来那几座坟里埋的竟是杨贺的亲人。“以前的燕州确实雨水充沛,土地肥沃,乃是大荣主要的产粮区,经贸繁荣,百姓富足。可这十多年来,但不知为何,燕州时常发生旱灾,朝廷却跟瞎了眼似的,还要多加三成税。百姓叫苦不迭,商贾们纷纷逃离,燕州一下就穷了下来。为了改变这个状况,大人开始做起假账瞒朝廷,风调雨顺的年头,他就上报遇到了灾害,粮食减产,只能交一半的税。干旱的年头,他就说遇到了大旱,颗粒无收,还要找朝廷要救济。朝廷不给,他就请求将商贾那三成税用于救灾,如此欺瞒了一年又一年,百姓吃饱穿暖了,商贾也留下来了,经贸越来越繁荣。”冯铮说完后耸了耸肩,“这就是真相,我们大人是贪污也好,欺瞒朝廷也罢,总归一个死罪。”柳云湘沉沉叹了口气,难怪杨贺一直不说那一百万两的下落,难怪他不觉得他们能救他。如此,他们确实救不了他。为了她和孩子们“还是不一样的。”严暮将手上的账册扔到桌子上,淡淡扫了冯铮一眼,“他若贪污便是贪官,他若一切为百姓,便是百姓的父母官,这能一样吗?”冯铮气道:“一切为民又如何,能逃得了一个死罪?”严暮眸光一定,“能!”冯铮看着严暮坚定的神色,慢慢瞪大眼睛,慢慢变得激动,“真的……可以吗?”严暮哼了哼,“只是这些账册伪造的太完美了,凭我们臆断那是不行的,必须找到能证明杨贺没有贪污的证据,而且是铁证!”证据?证据是大家看到的,感受到的,猜测的,正如杨贺那句话,只要来燕州,便会知道真相,可他们总不能说让皇上及所有大臣都来燕州走一走吧?“燕州一定有据实记录的账册。”弘玄站起身来,扫了一圈,最后视线落到严暮身上,“差额有一百万两银子,不是杨贺一个人就能遮掩住的,而且遮掩了这么多年,燕州地方官员定都知道。”严暮眸光锐利,“说的好听点,燕州上下包括百姓团结一心,说得难听点,这燕州就是个贼窝。”“既然不是杨贺一个人,来往间必定有账册,不然岂不乱套了。”严暮点头,“确实。”“只是这账册在哪儿?”严暮看向冯铮,见他一脸懵,冷笑道:“这个杨贺把本殿下折腾的够呛,等哪日他出了大牢,本殿下一定狠狠揍他一顿。”柳云湘笑:“这话若让杨贺听到,他定会讥讽你一句:也要殿下有将我救出的本事。”冯铮扑哧一声,“我家大人真会这样说。”开了几句玩笑,气氛总算轻松了一些。这时有护卫来报,说是燕州府台李淮在院门外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