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你就拦着我,我自己追出去不在你面前杀,你也不让。他们不是坏人,又不是就不会来杀我,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就不让我杀他们,你一路都不喜欢看见我杀人,为什么?你就没杀过人?”
“杀是杀过,”叶尉缭空有能言善辩的口舌居然跟他掰扯不清,急得有些想挠头,也只得打叠起十分的耐心同他说道:“有的人能杀,有的人不能杀,就算是一时威胁到自己性命也不能杀,这其中总有些道义,有个分界。”
“什么分界?”
“分自己的良心过不过得去。”
“你分的人太多了,我分不过去那么多。”
“初六,”叶尉缭停了停,仍是问道:“在你心里难道人人可杀?没有你不能下手的?”
“我不杀你。”封平平也停了停,又道:“没有了。”
“嗯?”叶尉缭听得一愣,跟着冷哼一声,道:“你以为我杀了覃中吕的时候明明就想动手杀我……”
“那时候我不确信你是你。”
“那覃中吕呢?她那么坏,掳走你,打你,害你,你不也没杀她。推己及人,总有些不能杀的人……”叶尉缭正试图以他师叔为例劝服他,却眼见得封平平嘴角微微挂起一丝冷笑,双目见寒,又显出一股不近人间的肃杀之气。
“……嗯?”叶尉缭再度愣住了。
“我一直都想杀她,后来,我想杀她的心已经多过想找你了。”封平平冷声道。
“我以为,”叶尉缭轻咽了一下,道:“我以为这些年你连我都不认了,只认她。我以为你想给她报仇,她死了,你是难过的。”
“我也不会不杀她,我没杀她,不过是因为我还杀不了她。”
“初六,”叶尉缭轻声道:“我不明白。”
“你不明白吗?”封平平有些奇怪地看着他,道:“我是坏人,我是你分到‘能杀’那一边的人。”
两人一站一坐,面对面瞪眼看着,一时谁也没再说话。
封平平说完就有些气呼呼的,叶尉缭听完有些神不守舍一般,望着他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然后站起来走到他面前,两只手都搭到他肩上,用力捉着。
“不会,”叶尉缭浅浅地笑起来,道:“我什么时候都不会觉得你‘能杀’。”
“那你要如何处置我?”封平平闷声道:”如果我刚才不听你的,只管追出去杀了他们夫妇两个,算不算行差踏错?”
“你听我的了。”叶尉缭拍拍他肩,笑道。
“我不会总听你的!”封平平道。
“那我就捉住你打手心,挠脚心,抱一只最大最肥的鱼鹰来吓哭你……整治你的法子我多得是,我可记得怎么欺负你。”叶尉缭双手合在他脸上,用力揉搓几下,催道:“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咱们收拾收拾换个地方吧,杀不能杀,躲还是要躲的。”
不等封平平还手,他已经撤手后退,翻了件棉袍裹上代替之前丢在熊府的皮裘,提起封平平的包袱丢给他。
“别傻站着了,走吧。”叶尉缭道。
他打开房门探头左右看看,招呼封平平跟着出来,封平平背好包裹跟他一同趁夜溜出客栈,赖掉了打烂桌椅的赔偿。
天色将明,熊德兴会大遣人手查问歧坪各处集市客栈,两人只得先出了歧坪到乡野间躲上一阵,途中遇到赶往集市的乡民,买了些吃食,还买了两块猪皮。叶尉缭叫封平平用弯刀把猪皮削下来薄薄的几片,往自己脸上糊,往他侧脸也糊了一大片,再弄些尘土抹在脸上,头发上。
两人互相看看,都觉形貌吓人,大约能糊弄过去歧坪一众江湖人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