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没有人回应,十月底十一月初的天气还没有变冷,空气里的味道越来越难闻,他恶心极了,又觉得饿得难受。
虽然奇怪住隔壁的姐姐怎么没发现他不见了然后来救他,但是他已经没有发出声音的力气了。
屋子里难闻的味道终于飘了出去,在第三天中午,突然听见一阵吵嚷声,然后门被撞开,一阵尖叫和惊呼传来,就听见有人说:“这是怎么回事,快快快,叫120,报警报警!”
“真是作孽哦,是谁这么丧心病狂……”
“孩子呢?快找找,看看去哪儿了……”
柜门很快就被打开了,他被抱了出来,觉得洒进屋子里的阳光格外刺眼。
他紧紧闭着眼,听见凌妈妈哭着问他:“阿铭,你没事罢?”
他蜷缩在她怀里被抱出去,听见有大人道:“真是死得可怜哦,造孽,孩子还这么小。”
真的是死了吗?他勉强的睁着眼,看见地上的一大滩暗红,母亲的身体被床单盖着,轮廓扭曲。
接下来的日子,他在不停的进食和呕吐中来回哭闹,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一有人接近就害怕的尖叫,不敢一个人待在黑暗的地方……
他被祖父带回去,把整个家都翻了过来,逢人就问:“你见到我妈妈了么,她说玩捉迷藏的,怎么还不来找我?”
母亲娘家有人在出殡时来闹了一场,被警卫员拖了出去,他往日里慈爱的外祖父母狰狞着脸孔不停的咒骂,他木木的看着。
再后来,他被送去了医院,开始吃药,慢慢开始变得跟普通人差不多,至少看起来别无二致。
小学时老师布置作业写作文,题目是《我的爸爸妈妈》,他写道:“我的爸爸在相框里,妈妈说他去了天堂,妈妈躺在地上,和我捉迷藏,一直没有找到我。”
因为太过怪异而被老师家访,他父母双亡的消息在学校不胫而走,小女生们同情他,小男生们嘲笑他。
他是可怜的扫把星,这个绰号伴随了他整个小学时代。
他回避这些事情,从来不和家里提起,如果不是凌勉之照顾他,他恐怕要被欺负死。
中学后就好了,他的沉默寡言与成绩优异让他受到注目,长得好成绩好的少年人有了很多追随者和爱慕者,在凌勉之和封时樾的陪伴下,他慢慢的摆脱了童年时的阴影时光。
还有秦鹭,一个小姑娘,仗着胆子大就敢舞着扫帚跟人打架,扬言道:“你们知道顾聿铭么,那是我哥!敢欺负我,要你们好看!”
那是他在遇见江碧溶之前不可多得的美好回忆了,再后来,他有了江碧溶,以为可以从此彻底淡忘过去,却又因为一时疏忽被迫分离。
在英国时病情复发严重,他又开始整日整夜的睡不着,甚至出现了幻觉,觉得自己又回到了那个狭小逼仄的柜子里。
与此同时,他的记忆解冻复苏,他想起了那天的每一个场景,刀尖的寒芒冰冷渗人,母亲开门前脸上的表情紧张而痛苦,他终于察觉到了怪异之处。
一个母亲,到底为什么要将儿子锁在柜子里叮嘱他不要出声?她似乎早就预感到了危险的来临。
而且那两天,和他家来往最多的隔壁独居的姐姐竟然被派去下面的县城调查人口问题,两天后才回来,所以迟迟没人发觉他家的异常。
阴谋的味道迅速覆盖了记忆,那鲜红色的液体分明是血,腥臭难闻,可是又充满了温暖。
他整夜整夜的把手指放在怀里,像回到了很多年前的幼年,可是一切都已经面目全非。
江碧溶听着他的讲述,仿佛在五岁的顾聿铭的世界里走了一遭,一个小孩子,竟然亲眼看着母亲被杀死,又和尸体共处了两天,会留下什么样的创伤可想而知。
他是一名PTSD患者,怕黑,胆怯,不自信,靠长年的药物维持正常生活,病情反复,直到近段时间逐渐摆脱药物。
江碧溶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清晰的认识到,顾聿铭是一个病人,一个重病缠身的病人。
她坐在椅子上颤抖着,觉得心口处痉挛的痛着,她忍不住用力揉了揉胸口,然后咽了好几次唾液才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顾、顾聿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