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小夭已经快睡时,颛顼突然来了。
小夭诧异地笑道:「稀客!有什么事吗?」
颛顼坐到榻上:「没事就不能来看你了?」
「当然不是了,只不过下午不是在外爷那裏见过了吗?」
「只听到阿念叽叽喳喳了,根本没听到你说话。」
小夭笑道:「一切顺心,没什么可说的。」
颛顼盯着小夭,问:「小夭,你过得好吗?快乐吗?」
小夭愕然:「这……为什么突然问我这个?」
颛顼说:「听苗青说,你晚上常常一个人枯坐到深夜,我本来以为过一段日子就会好,可你最近越来越倦怠,我很担心你。」
小夭笑道:「我没事,只不过因为你登基后,我没有压力了,所以没以前那么自律。」
颛顼盯着小夭。渐渐地,小夭再笑不出来:「你别那样看着我!」小夭躺到了软枕上,胳膊搭在额头,用衣袖盖住了脸。
颛顼说:「我登基后,能给你以前我给不了的,我希望你过得比以前好,可你现在……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小夭说:「没有,你什么都没做错,是我自己出了错。」
「小夭,告诉我。」
颛顼挪坐到小夭身旁低声说:「小夭,你有什么不能告诉我的呢?」
小夭终于开口:「和璟分开后,我心裏不好受,一直睡不好,但我觉得没什么,一直都挺正常,可你登基后,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觉得很累,感觉看什么都没意思。没有了第二日必须起来努力的压力,夜裏起发睡不好。我常常想起和璟在清水镇的日子,还常常想起我们小时在朝云殿的日子。我喜欢那些时光,但我不喜欢自己总回忆过去,不管过去再美好,过去的就是过去了,我不明白为什么我这么软弱没用,我不喜欢现在的自己……」
颛顼静静思索着。
人所承受的伤害有两种,一种是肉体的伤,看得见,会流血;另一种是心灵的伤,看不见,不会流血。再坚强的人碰到肉体的伤,都会静养休息,直到伤口癒合,但对心灵的伤,越是坚强的人越是喜欢当作什么都没发生,继续如常的生活,可其实这种伤,更难治癒。
被母亲抛弃,被追杀逃亡,变成了没脸的小怪物,独自在荒山中生存,被九尾狐囚禁虐待,孤身漂泊……这些事都给小夭留下了伤害,可小夭一直用坚强,把所有的伤害压在心底深处,装作没什么,告诉自己她已经长大,一切都过去了。
小夭看似洒脱不羁,可因为她从小的经历,其实,小夭比任何人都渴望有个安稳的家,不然不会做玟小六时都给自己凑了个家。
小夭把所有的期侍都放在了璟身上,璟的离去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小夭承受不住了。明明已承受不住,可当时,轩辕的储君之争正是最凶险时,小夭为了颛顼,依旧对自己心上的伤视而不见,直到颛顼安全了,她才垮掉了。
颛顼心酸,第一次对璟生了憎恶。小夭付出信任和期待,需要常人难以想像的勇气和努力,那是在累累伤口上搭造房子,璟却把小夭的信任和期待生生地打碎了。
颛顼抚着小夭的头说:「没有关係,现在你不是一个人了,我在这裏,你真的可以软弱,也可以哭泣!没有关係!」
小夭鼻子发酸,从小到大,每走一步,只要有半点软弱,肯定就是死,她从不允许自己软弱,她自己都不明白,那么艰难痛苦的日子都走过来了,现在她会受不了?可是,每每午夜梦回时,悲伤痛苦都像潮涌一般,将她淹没。
小夭说:「别担心,我相信时间会抚平一切伤口。」
颛顼道:「我在很多年前就明白了,心上的伤很难平復,否则我不会到现在都无法原谅我娘。」
「既然肉体的伤有药可治,心裏的伤也肯定有办法治疗。」
「我没说没有。」
「如何治疗?」
「今日的得到能弥补往日的失去,现在的快乐会抚平过去的伤痛。我是没有办法原谅我娘,可因为你的陪伴,那些失去她的痛苦早已平復。」
小夭默默想了一会儿,强笑道:「你是鼓励我去找新的情人吗?」
颛顼说:「我只希望,有一个人能抚平璟给你的痛苦,让你相信自己被重视、被珍惜、被宠爱,是他无论如何都不能舍弃的。」
小夭的眼泪涌到了眼眶,喃喃说:「我一直都比较倒霉,这种好事,已经不敢奢望了。」
颛顼低声说:「有的,小夭,有的。」
颛顼陪着小夭,直到小夭沉睡过去,他起身帮小夭盖好被子。
虽然小夭好强地没在他面前流泪,可此时,她眼角的泪在缓缓坠落。
颛顼用手指轻轻印去,如果当年的他知道,有朝一日小夭会因为璟哭泣,不管他再想要涂山氏的帮助,也绝不会给璟机会接近小夭,现如今他憎恨涂山璟,可更憎恨自己。